礦場依舊，工作如常。

    老礦工們從宿舍走出，看到明媚陽光低頭嘆氣，他們不喜歡看到風和日麗，更想見到風暴和海嘯，這樣才能得到假期。

    西瓦爾礦區(qū)沒有休息日，這種制度在諾曼國非常普遍，為了盡快發(fā)展蒸汽技術，各地都需要大量礦產(chǎn)資源。

    每天都有蒸汽貨車出入礦區(qū)，帶走一批又一批黑色黃金。

    來到西瓦爾礦區(qū)已經(jīng)八天，今天正式開始工作，新人礦工站在宿舍門口集合領取裝備。

    “菜鳥們，一會兒跟緊我，聽從安排?！?br />
    礦工隊長發(fā)放裝備，咧著黃牙笑笑。

    他是老人，礦區(qū)專門派他給新人帶隊，指揮別人干活總比自己干要輕松，因此臉上充滿笑意。

    接過鎬頭和衣服，還有安全帽，比爾跟隨隊伍向礦井方向前行，蒸汽貨車駛過，揚起漫天塵土。

    瞇著眼睛觀察蒸汽貨車，他看到車上坐著司機和一名持槍士兵，士兵帶軍帽，上面帶有諾曼皇家軍隊徽記，司機穿著普通深藍色工人服，不像軍人。

    據(jù)比爾所知，諾曼國發(fā)明蒸汽機車有段時間，不過技術尚未得到普及。

    除去技術還未完全成熟，以及昂貴的造價因素，沒有普及的重要原因是政府對蒸汽車使用嚴加看管，在諾曼國，只有政府機構(gòu)和軍隊、以及重要礦區(qū)才有資格擁有蒸汽機車。

    蒸汽船也是如此，所有蒸汽貨船都記錄在政府檔案，富甲一方的鄉(xiāng)紳和爵位甚高的貴族也不能私自建造蒸汽船。

    因此駕駛蒸汽車的司機也不簡單，可剛剛那名司機看上去和普通礦工沒有區(qū)別。

    這讓比爾想到一種可能性，他也許能夠搞到蒸汽貨車，駕駛蒸汽車離開。

    準備好退路絕對沒錯。

    “我還從來沒開過蒸汽車......隊長，以后我們也有機會開車出去運貨嗎？”

    “我看司機好像不是士兵，跟我們一樣都穿著礦工服。”

    看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臉上流露羨慕。

    礦工們也想起這種可能性，激動起來，爭相詢問隊長。

    駕駛蒸汽機車對于他們這種出身來說，已經(jīng)是相當體面的工作。

    礦工隊長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

    “干好你們本職工作，礦井都沒下過，就想去做貨車司機，怎么會有這種事情輪到你身上？”

    “我在這兒挖了兩年煤才有機會出來透透氣，想去開車？等你們不日不夜的挖上十年煤吧！咳咳咳……”

    閑聊工夫已經(jīng)來到礦井入口。

    礦井深不見底，偶爾冒出陣陣冷風，礦工們初次感到恐懼。

    粗木條搭成框架，鋼索吊在上方，纜車微微搖晃，新人礦工死死抓住纜車護欄，吞咽口水，身體顫抖。

    “錢不是那么好賺的，希望你們沒有恐高和幽閉恐懼癥。”

    礦工隊長又笑笑，向控制繩索的工人點頭，纜車被緩緩送入地下礦洞，等鈴鐺聲響起，纜車被拉上來。

    “下一個是……約翰，上去吧。”

    約翰抖動不停，他恐高，怕黑，看到深邃漆黑的礦井時就腳底發(fā)軟，冒出冷汗。

    特別是前天晚上的噩夢，讓他更加害怕在黑暗中獨處。

    不敢暴露膽怯，好不容易成為礦工，為了家中美麗溫柔的妻子還有行動不便的老母親，約翰只能硬著頭皮登上纜車。

    纜車上已經(jīng)載著五個人，當約翰半閉著眼睛猛然跳上纜車，纜車發(fā)生劇烈晃動。

    “下去、快下去！你這個死胖子！”

    “隊長，我絕對不要跟他一起走！會死人的！”

    礦工尖叫連連，約翰趕緊跳下纜車，趴在地上喘息，心中還一陣后怕。

    礦工隊長扶住纜車，皺眉看向約翰。

    “算了，隨便來個人跟他們下去，胖子跟我最后走。”

    最后又只剩下比爾和約翰，坦然走上纜車，比爾能在黑暗中視物，在沒有光亮的地方也不會感到害怕。

    礦工隊長多看比爾一眼，覺得他和那些礦工不同。

    跟隨纜車緩緩進入礦井，戴維燈安在纜車上方，照亮狹長礦井，除了鋼索摩擦聲和約翰在私語，比爾漸漸聽見更多敲擊聲和履帶壓過鐵軌的鳴動。

    “隊長，我想打聽個人?！?br />
    “真難得，你在礦區(qū)還有朋友嗎，雖然在礦區(qū)已經(jīng)干了兩年多，我也只認識跟我一起來的那批礦工?！?br />
    “？”

    “現(xiàn)在你還沒有體會，每隊礦工都負責不同礦井礦洞。”

    “離開礦井后就是吃飯洗澡睡覺，吃飯時又不能說話，洗澡時大家光顧著搶淋浴噴頭，比敵人還像敵人?！?br />
    “不過你想找的人叫什么，沒準和我們一個隊伍?！?br />
    “他叫科特?！?br />
    “科特？抱歉，我沒印象?！?br />
    “沒關系?！?br />
    纜車還在下降，礦井比想象中更深。

    “對了，隊長，礦區(qū)發(fā)生過什么怪事嗎，比如突然有人失蹤，或是生病去世，各種奇怪異像。”

    “這……好像都沒有，礦區(qū)很正常，不過你問這些做什么？”

    “不算什么大事，科特是我朋友，他失蹤了。”

    “那他應該不是在礦區(qū)失蹤，這里每名礦工都有檔案記錄，就在巴姆先生那里?！?br />
    “原來如此，謝謝。”

    纜車落地，閑聊結(jié)束。

    礦井里是很多縱橫交錯的鐵軌和礦車，挖掘工具和木箱堆在一旁。

    戴維燈在礦洞里也被小心使用，燈光只能照亮部分區(qū)域，礦洞昏昏暗暗，僅有兩米高，處處充滿壓抑。

    空氣陰暗渾濁，感覺快要窒息，除了二氧化碳含量高，還帶著火藥味。

    礦工隊長搖響鈴鐺，長線綁著鈴鐺，必須用力搖晃才能將聲音傳到地面。

    他們坐礦車進入礦洞，開始采礦。

    西瓦爾礦區(qū)有很多礦井和礦洞，沒有比爾想象中的監(jiān)管者，這片礦洞里也只有這群新人和礦工隊長，無法接觸到更多人。

    時間在礦洞沒有明顯變化，只有汗水與饑餓能讓比爾感受到時間流逝，礦區(qū)對工人開采煤礦數(shù)量有嚴格要求，完成工作量，才能回到地面。

    礦工們以前經(jīng)常做農(nóng)活苦力，此刻也覺得工作環(huán)境難以忍受，比爾身體偏瘦，開采速度較慢，很快需要休息。

    「盡快找到東西離開，從小到大我都沒干過這種活！」

    用濕毛巾擦擦汗水，扔下鐵鎬繞過開采地點，礦洞里沒有廁所，他需要沿著運煤道向外走幾百米。

    地下礦洞并非全部都是狹長洞穴，這條運煤道中段有一側(cè)是地底懸崖，運煤道上隔很遠才通著一盞戴維燈，無法將整條運煤道照全。

    站在懸崖邊上，陣陣冷風從崖低吹來。

    地底懸崖下一處微弱光亮引起比爾注意，不知從何時起，他對光亮格外敏感。

    據(jù)比爾所知，目前西瓦爾礦區(qū)開采煤炭的礦井還不屬于深層開采，同時深層挖掘成本極高，礦區(qū)沒理由在淺層煤礦尚需開采的情況進行深層挖掘作業(yè)。

    「礦區(qū)不計成本也要進行深層挖掘，淺層明明還有這么多礦，除非......」

    「除非他們不是挖煤！」

    終于興奮，蹲下來觀察懸崖底部，小心控制影子沿懸崖壁向下探索。

    自從喚醒陰影之書，他了解到更多巫術知識，也意識到釋放陰影之力并不需要每次都從陰影空間召喚，學會控制影子就能做到很多事。

    只是還不清楚‘代價’。

    與陰影無關的巫術，基本都需要特殊準備和冗長咒語，使用巫力詛咒和攻擊他人還會伴隨巨大風險。

    巫術釋放失敗，施法者就會承受反噬，反噬力量成倍增加。

    比爾不認為使用陰影之力不需要任何代價，只是還不清楚自己該付出什么，需要多少。

    陰影之書上還寫著，巫師天生就擁有強大力量，在誕生和成長時伴隨異像，例如火災、控制植物、超能力，或是可以與動物溝通、與已故之人交流。

    這些異像會給家人鄰居帶來巨大麻煩，教會和獵巫人能夠輕易找上門，抓走巫力尚未完全覺醒的巫師。

    他們父母也會被別人排擠，所以普通人家生下奇怪小孩，普遍做法就是把孩子扔進河里或是樹林，教徒會把孩子送到教會，任憑教會處理。

    反正孩子可以再生，扔一個死一個也沒有那么悲傷。

    得益于昏暗光線，影子順利延伸來到崖底洞穴，比爾集中注意力，黑影突然冒出耳朵輪廓狀的影子，搜集聲音。

    “無法、作……”

    “我們不能……長……”

    聲音十分嘈雜，比爾聽不清完整對話，就像打電話時有信號干擾。

    “找……新的……榮譽……”

    “……活著，動……”

    “……化！你……開……！”

    “啊——”

    “咯咯咯咯咯咯……”

    似乎有人哀嚎，有人歌唱，微弱燈光突然熄滅，腳下傳來微不可查震感，聲音全部消失。

    趕緊起身離開，心臟撲通撲通跳動，祈禱沒人發(fā)現(xiàn)自己偷聽。

    回到煤礦開采點，礦工隊長給每人發(fā)放食物，兩塊冷面包和咸胡蘿卜干，沒人意識到剛剛地面震過，大家都在悶不做聲地食用午餐。

    礦工們早就喪失力氣說話。

    自覺加入進食隊伍，仿佛剛剛什么都沒發(fā)生。

    距離比爾等人幾百米外深邃礦井中，一群男人女人匆匆乘坐纜車回到地面，臉上帶著不甘。

    巴姆也在，他表情凝重，與往日懶散模樣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