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愛華這突如其來的蹦出來跳腳，直接把院子里所有人都給干沉默了。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緊接著，人群中爆發(fā)出比剛才更加猛烈的議論聲。

“我曹，沒看花眼吧？不是說劉家小子讓建業(yè)給揍得下不來炕了？”

“你瞅瞅他剛才那一下，蹦的有三尺高！”

“這小子他娘的是裝的?。?！”

一聲驚呼，點醒了所有人。

對啊！

裝的！

如果不是裝的，一個前一秒還躺在炕上哼哼唧唧的“重傷員”，怎么可能下一秒就生龍活虎地沖出來指著人鼻子罵街？

一時間，所有看向劉愛華的眼神都變了。

從同情，到懷疑，再到現(xiàn)在的鄙夷。

鄉(xiāng)親們感覺自已的善良被人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李建業(yè)站在原地，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靜靜地看著劉愛華的獨角戲。

而李書記臉上的表情更是忍不住發(fā)笑。

他冷冷地掃了一眼暴跳如雷的劉愛華，心中冷哼。

小子，跟我玩心眼你還嫩了點。

先前張為民和王秀媛的證詞其實并不能完全給劉愛華定性什么，李書記剛才那番話就是故意說給劉愛華聽的。

就是想詐一下，看看這小子到底還能不能繼續(xù)裝下去。

沒想到，效果出奇的好。

這小子一詐就出來了。

李書記緩緩抱起胳膊，銳利的目光落在了劉愛華那幾個臉色煞白的家人身上。

尤其是劉愛華他媽，李娟。

“你們也都看見了？”

李書記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李娟心上。

李娟怎么可能沒看見。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響。

從昨天到現(xiàn)在，兒子躺在炕上翻個身都喊爹叫娘，疼得死去活來。

她又是端水又是喂飯，心疼得不行。

可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他活蹦亂跳，中氣十足，指著公社書記的鼻子罵街，那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人家臉上了。

這哪里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裝的……

他就是裝的！

為了陷害李建業(yè)，為了毀掉王秀媛的名聲，他竟然不惜裝重傷來欺騙所有人！

連自已親媽都騙！

李娟的臉，由白轉(zhuǎn)紅，再由紅轉(zhuǎn)為鐵青。

她感覺全院子人的目光都像針一樣扎在自已身上，讓她無地自容。

她猛地撥開人群，幾步?jīng)_到劉愛華面前。

“你……”

李娟氣得嘴唇都在哆嗦。

“你不疼了？”

這句質(zhì)問，像一盆冰水，從劉愛華的頭頂瞬間澆下。

他方寸大亂，心中警鈴大作。

完了。

自已剛才一激動，把這茬給忘了！

他眼珠子急速轉(zhuǎn)動，求生的本能讓他想到了最后的辦法。

“哎喲——”

劉愛華突然捂住胸口，臉上的憤怒瞬間被痛苦取代，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軟綿綿地蜷縮下去。

“疼……疼死我了……”

他一邊嗷嗷叫喚，一邊倒在地上，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剛才……剛才就是讓你們給氣的，氣得我……我都忘了疼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說話都變得斷斷續(xù)續(xù)，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

“現(xiàn)在……現(xiàn)在反應(yīng)過來了……是真疼啊……哎喲我的娘啊……”

但此時的鄉(xiāng)親們已經(jīng)不好糊弄了。

劉愛華這番又躺又滾的拙劣演技，非但沒能博得半分同情，反而徹底點燃了鄉(xiāng)親們的怒火。

“我滴個娘，這小子真不像話！”

“一點事沒有還裝重傷，把咱們所有人當(dāng)猴耍？”

“為了詆毀咱們公社的集體主義標(biāo)兵，臉都不要了！”

“奸詐玩意兒！”

“我看就該把他抓起來，好好批斗一番！”

一聲聲毫不掩飾的指責(zé)與唾罵，像是一塊塊石頭，劈頭蓋臉地砸向躺在地上的劉愛華。

輿論的審判，比冬天的北風(fēng)還要刺骨。

李書記看差不多了的時候，輕輕咳嗽了一聲，院子里的嘈雜瞬間安靜下來。

他銳利的目光落在劉愛華身上。

“好了，這件事情已經(jīng)有結(jié)果了，一切都是劉愛華在背后搞小動作，故意鬧事！”

這話一出，等于是在這件事情上徹底給劉愛華定了罪。

劉愛華一聽這話，心徹底沉入了谷底。

完了。

一旦被公社定性處理，他少不了一頓罰。

不一定要怎么處置他呢！

萬一要是拉出去批斗，那他豈不是完了嗎。

他眼珠子一轉(zhuǎn)，當(dāng)即決定裝重傷裝到底，只要自已咬死就是受了重傷，死皮不要臉，說不定還能拖拖時間再想辦法。

“疼……疼死我了……”

他一邊在地上打滾，一邊朝著李書記的方向哭喊。

“李書記，我……我是真疼啊！”

“你們不能罰我，得先給我看大夫！”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娟站在人群里，早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可看著在地上撒潑打滾的兒子，她心里又是一陣抽痛。

再混賬，那也是自已身上掉下來的肉。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兒子被公社處理，毀了一輩子。

當(dāng)即也開始哭訴。

“李書記，你可要為我們孤兒寡母做主??！”

“就算王老師那些事不是真的，就當(dāng)是我兒子記性不好瞎胡說的，可李建業(yè)打我兒子這總是真的吧？”

“李建業(yè)他自已都承認了?！?/p>

“李建業(yè)必須得賠錢，先讓我兒子把傷養(yǎng)到完全好了。”

躺在地上的劉愛華也掙扎著，指著李建業(yè)，臉上又是憤怒又是委屈。

“我就是讓他打得太狠了，腦子都給打壞了，記憶都錯亂了！”

他捶著自已的腦袋，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

“我記錯了！他沒有跟王老師通奸……但是他真揍我了，我這身上是真的疼?。　?/p>

“你們看我的臉上還有印兒呢，你們再看看我的胸口，現(xiàn)在還是紫的！”

“這都是他打的！”

神奇的失憶大法，就這么被他理直氣壯地用了出來。

這番顛倒黑白的無恥言論，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李書記的臉色已經(jīng)鐵青。

他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被劉愛華母子這番無恥至極的言論給氣得不輕。

正當(dāng)他要發(fā)作，用公社的雷霆手段來結(jié)束這場鬧劇時。

李建業(yè)站了出來，他臉上掛著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剛才被指著鼻子潑臟水的不是他。

李建業(yè)攔住李書記，并扭頭看向地上的劉愛華。

“既然你已經(jīng)澄清了我跟王老師之間是清白的?！?/p>

“那我也坦誠一些?！?/p>

“我確實打了你。”

李建業(yè)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院子，讓所有人的議論聲都停了下來。

他直視著李書記，語氣誠懇。

“李書記，我作為公社推舉出來的集體主義標(biāo)兵，一舉一動都應(yīng)該成為大家的榜樣?！?/p>

“因為一時沖動貿(mào)然動手打人，確實是我不對?！?/p>

“我愿意為我的行為負責(zé)，正好我懂點醫(yī)術(shù)，我愿意負責(zé)劉愛華同志的治療問題，直到他完全康復(fù)，連一片淤青都沒有為止！”

這番話說的漂亮，既承認了事實又拔高了姿態(tài)。

李書記臉上因為劉愛華而起的怒氣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對李建業(yè)的濃濃贊許。

好小子。

這氣度，這格局，就是不一樣。

“好！”

李書記帶頭鼓起了掌。

“不愧是我親自選出來的標(biāo)兵！”

“有擔(dān)當(dāng)，有氣魄，這才是我們公社的好榜樣，大家都要向李建業(yè)同志學(xué)習(xí)這種敢作敢當(dāng)，勇于承擔(dān)責(zé)任的精神！”

說話間李書記還瞪了一眼地上的劉愛華，劉愛華和李建業(yè)年紀(jì)相仿，人品卻完全不同，簡直就是公社的反面教材。

鄉(xiāng)親們也紛紛跟著附和起來。

“建業(yè)這孩子就是敞亮！”

“你瞅瞅人家這心胸，被人這么誣陷，還愿意給負責(zé)他治傷?！?/p>

“真是大度??！”

人群中，也有人小聲嘀咕。

“可我瞅著劉愛華那小子也不像有啥大傷??？”

“是啊，蹦的比誰都高，這還用治？”

“你們說……建業(yè)不會是想借著治傷的機會，再收拾他一頓吧？”

這個猜測，讓不少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不過沒人會反對。

而躺在地上的劉愛華聽到李建業(yè)說的那些話，心里先是一喜，但緊接著就涌上一股強烈的不安。

他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就在這時，李建業(yè)動了。

他從挎包里拿出一個木頭盒子，盒子不大，上面帶著一把小小的黃銅鎖扣。

“咔噠?！?/p>

一聲輕響，鎖扣被打開。

李建業(yè)從里面拿出一卷用布包著的東西，緩緩展開。

陽光下，一排長短不一的銀針閃爍著森然的寒光。

那光芒刺得人眼睛一瞇。

李建業(yè)捏起一根最長的銀針，走向躺在地上的劉愛華，臉上依舊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微笑。

他對旁邊的張為民說道。

“來，搭把手，把他弄到炕上去?！?/p>

“我這就給他治?！?/p>

劉愛華的瞳孔，在看到那根又細又長的銀針時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

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李建業(yè)要用這玩意兒扎死他！

“不！”

劉愛華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臉上再沒有半分痛苦的偽裝，只剩下純粹的恐懼。

他手腳并用地在地上往后蹭，拼命想遠離那個拿著針的魔鬼。

“我不治了！我不要你治！”

“你根本就不懂醫(yī)術(shù)！”

“殺人啦！李建業(yè)要用針扎死我啦！”

面對他的不配合。

李書記那嚴(yán)肅的聲音傳來。

“劉愛華，你鬧夠了沒有？”

“李建業(yè)同志是我們公社的標(biāo)兵，他的醫(yī)術(shù)也經(jīng)過我親自驗證，治你這點傷綽綽有余?！?/p>

李書記說著，話音又頓了頓，銳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當(dāng)然，除非你想當(dāng)著大家伙兒的面承認，你根本就沒受傷，從頭到尾都是在騙人、敗壞集體榮譽！”

這話像是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了劉愛華的心口上。

承認自已沒傷？

公社的批斗大會可不是鬧著玩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到時候他整個小興公社都再也抬不起頭。

可要是不承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李建業(yè)手上那根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的銀針。

那玩意兒要是扎進肉里……

不等劉愛華再做什么狡辯，就已經(jīng)被重重地按在了土炕上。

李建業(yè)邁開步子，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手里捏著的銀針輕輕捻動。

“別……別用針……”

劉愛華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我怕疼……這針太長了，扎進去會死人的！”

他語無倫次地哀求著。

“你給我吃藥吧，吃藥也行！我吃藥！”

他現(xiàn)在只想找到一條活路，哪怕是喝最苦的藥湯，也比被這根針扎強。

“哦？”

李建業(yè)挑了挑眉，似乎真的在考慮他的建議。

就在劉愛華眼中升起一絲希望的時候，李建業(yè)卻笑了。

“放心吧，不疼?！?/p>

“我這兒有麻藥，保準(zhǔn)你感覺不到一點疼?！?/p>

麻藥？

劉愛華看向李建業(yè)的雙手，一只手拿著針，另一只手空空如也。

“麻藥……在哪兒？”

李建業(yè)的笑容更深了。

他緩緩抬起那只空著的手，在劉愛華眼前慢慢攥緊，骨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咔吧”聲。

一個結(jié)實有力的拳頭朝著他的腦門就砸了過去。

八極拳……！

“拳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