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寡婦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那根指著李棟梁鼻子的手指頭都在微微發(fā)顫,顯然是氣到了極點(diǎn)。
她辛辛苦苦拉扯兒子這么大,自已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盼著他能有點(diǎn)出息,能攢點(diǎn)錢娶個媳婦。
可他倒好,這還沒怎么著呢,就把一天的血汗錢拱手送人了!
一塊錢!
在這個年代,對于他們這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家庭,那可不是一筆小錢,省著點(diǎn)花,買點(diǎn)粗糧,夠娘倆對付好幾天了。
“我怎么就養(yǎng)了你這么個東西,你腦子里裝的是不是都是玉米糊糊!”柳寡婦越說越氣,在原地來回踱步,嘴里的話跟倒豆子似的往外冒,“人家姑娘是金子做的還是銀子做的?剛認(rèn)識就把錢給人家?你是怕人家不知道你傻,還是怕人家看不上你這個冤大頭?”
李棟梁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心里又委屈又憋悶,他不是傻,他就是……就是看到那姑娘笑起來的樣子,感覺整個天都亮了,心一熱,就情不自禁……
可這話他不敢跟他媽說,說了非得被活活打死不可。
“媽,你別罵了……”李棟梁甕聲甕氣地開口,試圖為自已辯解,“不就一塊錢嗎……我……我以后會掙更多的,我掙了錢全都給你,讓你過上好日子,行不行?”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柳寡婦心里的火氣更是“噌”地一下竄起三丈高。
她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就你?”柳寡婦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戳著兒子的脊梁骨,“你要是有你建業(yè)哥十分之一的本事,我就信了你的鬼話!”
李棟梁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
是啊,他怎么能跟建業(yè)哥比。
建業(yè)哥是天上的龍,他就是地上的泥鰍,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柳寡婦看著兒子那副窩囊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覺得再跟他說下去,自已能被活活氣死。
她把桌上的碗筷重重一摔,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刺耳的響動。
“這飯也別吃了,氣都?xì)怙柫?!?/p>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往門外走,腳步又快又急,帶著一股子壓不住的火氣。
李棟梁見狀,心里猛地一跳,一個可怕的念頭瞬間占據(jù)了他的腦海。
媽該不會……該不會是要去找那個姑娘的麻煩吧?!
那姑娘家住哪他都不知道,媽要是滿世界去嚷嚷,那姑娘以后還怎么做人?他跟她就更不可能了!
想到這里,李棟梁連忙追問。
“媽,媽你去哪兒?。俊?/p>
柳寡婦被他拽住,回過頭,看著兒子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兒,心里的火更旺了。
瞧瞧,這還沒怎么著呢,心就完全向著外人了!
她沒好氣地吼了一句:“我去找你建業(yè)哥!”
“???”李棟梁愣住了,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去找建業(yè)哥干啥?
柳寡婦白了他一眼,冷哼道:“我去找你建業(yè)哥說清楚,以后你的工錢,讓他一分不少地直接給我,錢從你手里過一遍,我怕是連個響兒都聽不見!”
說完,她不再理會呆立在原地的兒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直奔隔壁的李建業(yè)家而去。
李棟梁癱坐在凳子上,整個人都傻了。
完了。
這下徹底完了。
他好不容易有一份能掙錢的活,有了自已能支配的收入,這還沒捂熱乎呢,就要被他媽給掐斷了。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剛才那碗玉米糊糊的香味早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力的絕望。
可就在這片灰暗中,那個扎著麻花辮的姑娘的笑臉,卻又一次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
她的眼睛彎彎的,像天上的月牙兒,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他覺得,就算是為了再看一次那樣的笑容,那一塊錢花得也值。
……
與此同時,李建業(yè)家的院子里正是一片溫馨和樂。
晚飯的香味從屋里飄出來,勾得人食指大動。
桌上擺著幾樣家常小菜,還有一盤紅燒肉,油光锃亮,肥而不膩,是安娜的拿手好菜。
艾莎正給兩個孩子夾肉,李守業(yè)和李安安吃得滿嘴是油,小臉上洋溢著幸福。
“慢點(diǎn)吃,沒人跟你們搶。”李建業(yè)含笑看著自已的家人,心里一片柔軟。
就在這時,院門被推開,柳寡婦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了進(jìn)來。
“嬸子?你這是咋了?吃了沒?”李建業(yè)看到她滿臉怒容,有些詫異地站起身。
安娜和艾莎也停下了筷子,關(guān)切地望了過來。
柳寡婦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凳子上,也顧不上客套,竹筒倒豆子似的就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重點(diǎn)強(qiáng)調(diào)了那一塊錢是怎么不翼而飛的。
“……建業(yè)啊,嬸子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說個事兒?!绷褘D喘了口氣,臉上還帶著余怒,“以后棟梁在你那干活的工錢,你就別給他了,你直接給我就行,那小子靠不住,心都野了,我怕他把家底都給敗光了!”
聽完她的講述,李建業(yè)、安娜和艾莎相互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嬸子,你先消消氣,喝口水?!卑材日酒鹕?,倒了杯溫水遞過去,聲音溫柔地勸道,“不就是一塊錢嘛,多大點(diǎn)事兒啊?!?/p>
艾莎也笑呵呵地開口:“是啊嬸子,棟梁都二十五六了,好不容易才對姑娘家開竅,這是大好事呀,別說花一塊錢了,就是花十塊,一百塊,只要能把媳婦娶回家,那都值??!”
毛熊國女人的觀念直接又開放,在艾莎看來,男人為心愛的女人花錢,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柳寡婦被她們倆一唱一和說得有點(diǎn)發(fā)懵。
在她的觀念里,錢就是要攢起來的,一分一厘都不能亂花,可聽她們這么一說,好像……自已是有點(diǎn)小題大做了?
李建業(yè)看著柳寡婦有些松動的表情,也跟著開口了。
“嬸子,艾莎說得對,棟梁這孩子你還不知道嗎?老實(shí)巴交的,見著姑娘就臉紅,現(xiàn)在他愿意主動為人家姑娘花錢,說明他是真上心了,這是好事兒?!?/p>
“你想想,要是你今天這么一鬧,把棟梁給嚇著了,他以后不敢跟那姑娘來往了,或者心里有了疙瘩,覺得談對象是件費(fèi)錢又挨罵的事,萬一他以后再也不想結(jié)婚了,那你不是更愁?”
李建業(yè)的話,像一把鑰匙,一下子就打開了柳寡婦心里的那把鎖。
是?。?/p>
她這么多年,愁的不就是兒子這不開竅的榆木腦袋嗎?
現(xiàn)在好不容易“開竅”了,自已倒因?yàn)橐粔K錢,差點(diǎn)把這樁好事給攪黃了。
萬一真像建業(yè)說的,把兒子嚇得以后不敢再接觸姑娘,那她哭都沒地方哭去。
想到這里,柳寡婦后背驚出了一層冷汗。
她暗暗嘆了口氣,自已真是窮怕了,苦日子過久了,眼睛里就只剩下錢了,幸虧今天來找建業(yè)問問,要不然,自已這當(dāng)媽的,怕是真的要親手毀了兒子一樁好姻緣。
“建業(yè),我知道了?!绷褘D的臉色緩和下來,語氣也軟了,“是我糊涂了,回去我就跟棟梁好好說?!?/p>
“這就對了。”李建業(yè)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家好好跟棟梁聊聊,別給他太大壓力,鼓勵鼓勵他,讓他大膽去追,這事兒啊,成了最好,成不了也沒關(guān)系,就當(dāng)積攢經(jīng)驗(yàn)了?!?/p>
柳寡婦連連點(diǎn)頭,心里的疙瘩徹底解開了,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可就在這時,她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叫了一聲。
她這才想起來,自已晚飯還沒吃呢。
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往飯桌上瞟,那盤紅亮亮的紅燒肉,還有排骨,正散發(fā)著致命的誘惑,肉香混著飯香,一個勁兒地往她鼻子里鉆。
柳寡婦咽了口唾沫,臉上擠出一個有些尷尬的笑容,搓著手,狀似不經(jīng)意地開了口。
“你們家這肉……燉得可真香啊?!?/p>
正埋頭扒飯的李守業(yè)和李安安,聽到這話,同時抬起頭,兄妹倆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得,又來一個蹭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