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洞府之中,一時竟是萬籟俱寂。
四位立于三界之巔的存在,皆因著女媧娘娘那一番話,陷入了各自的沉思。
便在此時,異變陡生!
只見一道紫中帶金的流光,毫無征兆地自那洞府之外穿梭而入,竟是無視了這火云洞外那浩瀚的人道氣運所形成的天然屏障,亦無視了這洞府中四位準圣與圣人的無上威嚴。
那流光來得不急不緩,飄飄然然,又似那自九天之上偶然墜下的一縷霞光,全無半分殺伐之氣,卻帶著一股子源自大道本初的尊貴與玄妙。
它就那般,在四位圣賢的注視之下,輕盈地飄入洞中,在那石桌之上,滴溜溜地轉了幾圈,最后,竟是尋了個安穩(wěn)的所在,靜靜地懸浮了下來,散發(fā)著溫潤而平和的光。
這一幕,來得是如此突兀,如此地不合情理。
便是女媧娘娘這等早已心如止水,萬劫不磨的圣人,那雙造化眾生的圣眸之中,亦是忍不住地,透出了一股子難以掩飾的驚愕。
鏡光之外,南天門上,更是早已成了一片死寂。
那方才還因著圣人論道而心神激蕩的眾仙官,此刻一個個皆是張大了嘴巴,瞪圓了眼睛,全然失了方寸。
“那......那是什么?”
也不知是誰,哆哆嗦嗦地問了一句。
無人應答。
只因在場的所有人,心中都已是翻起了滔天的巨浪。
那東西......那東西他們認得!
先前在那幽冥地府之中,在那六道輪回之前,他們才將將瞧見過!
那不是旁物,正是那一道引得無數(shù)洪荒大能反目成仇,掀起了無邊殺劫,最后隨著紅云老祖一同投入了輪回之中的......
鴻蒙紫氣!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便如那九天之上的驚雷,在所有人的心中,轟然炸響!
怎么可能?
這怎么可能?
此物不是早已隨著紅云的真靈,一同被那六道輪回之力攪得粉碎,重歸于天地了么?
怎的會無端出現(xiàn)在此處?
還是在這人道圣地,火云洞中?
鏡中,那三位人道圣皇亦是齊齊色變,自那蒲團之上霍然起身,那眼神之中的驚疑,半點也做不得假。
還是女媧娘娘,最先回過神來。
只見她伸出纖纖玉指,于虛空之中輕輕一點。
片刻之后,她那張籠罩在圣光之中的絕世容顏上,那份驚愕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既是了然,又帶了幾分無奈的復雜神情。
“原來如此......”她輕聲嘆道,“我算是明白了。天意,當真是天意?!?/p>
伏羲眉頭緊鎖,急切地問道:“妹妹,此物......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處?”
女媧娘娘的目光,落在那道紫氣之上,那眼神之中,竟也帶了幾分追憶與感慨。
“沒料到剛才聊到紅云道友,這玩意居然真的就來了?!?/p>
伏羲聞言,心中一動,那雙蘊含了周天星斗的眼眸之中,立時便閃過一抹難以置信的光:“你的意思是......此物,便是當年隨他一同入了輪回的那一道......”
“不錯?!迸畫z點了點頭,“正是此物。”
“我等先前,皆以為此物已然消散于輪回之中,重歸天地本源?!?/p>
“想來,是這火云洞中,尚存著它那位舊主人的一點氣息,這才將它牽引了出來,尋到了此處。”
鴻蒙紫氣!
成圣之基!
這是何等樣的寶貝?
莫說是那先天至寶,便是那傳說中的混沌至寶,開天三寶,單論這珍貴,論這于修行者而言的誘惑,怕也未必能及得上眼前這區(qū)區(qū)一縷紫氣。
得了它,便意味著得了那通往圣位的門票,便意味著能自此之后,超脫于三界之外,萬劫不磨,與天同壽。
這等誘惑,誰人能擋?
可偏生,今日在此處的這四位,卻是這三界之中,最最用不上此物的四位。
女媧娘娘自不必說,她早已是功德成圣,高坐于九天之上,這鴻蒙紫氣于她而言,不過是件有些說頭的舊物罷了,再無半分用處。
而這三位人道圣皇,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們當年,為了鎮(zhèn)守人族氣運,早已是將自身的道果,與這整個人族的命運,與這火云洞中的萬世香火,都死死地捆綁在了一處。
他們走上的,是一條以人道功德證道,以人族不滅而自身不朽的,前無古人的路。
這條路,與那三清道祖,與那西方二圣所走的斬三尸證道,或是功德證道,截然不同。
他們,早已是放棄了個人的超脫,而將自身的全部,都奉獻給了整個族群的延續(xù)。
這鴻蒙紫氣,于他們而言,非但不是機緣,反倒是樁避之不及的業(yè)障。
若是當真受了此物,那便意味著要舍了這人皇的尊位,舍了這身人道的氣運,重歸那仙道之中,從頭再來。
這等事,他們又豈會去做?
這便尷尬了。
這三界之內,一等一的無上至寶,就這般突兀地,落在了四個最不需要它的人面前。
女媧娘娘看著那道紫氣,那雙圣眸之中,亦是流露出一股子說不出的復雜。
她輕聲嘆道:“這樁因果,因紅云而起,如今又落回這火云洞中,也算是善始善終了?!?/p>
“只是此物,終究是個取禍之源?!?/p>
“若是再讓它流落于外,怕不是又要掀起一場不遜于當年那般的腥風血雨?!?/p>
“與其如此,倒不如,今日便在此處,做個了斷,為它尋一個所有人都動不得,亦搶不走的歸宿?!?/p>
三位圣皇聞言,皆是心中一動,彼此對視一眼,皆是從對方眼中,瞧出了幾分不解。
還是伏羲開口問道:“依妹妹之見,這三界之內,又有何人,能當?shù)闷疬@般大的因果?”
女媧娘娘聽了,露出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既是慈悲,又帶了幾分促狹的笑意來。
“三位兄長,且隨我來。”
只見她緩緩起身,蓮步輕移,竟是走到了那洞府的一處角落。
她蹲下身子,伸出那雙曾補過青天,曾造化過萬靈的纖纖玉手,自那地上,輕輕地,捧起了一抔再尋常不過的黃土。
“三位兄長,可還記得,當年造人之事么?”
三位圣皇聞言,皆是點了點頭。
軒轅黃帝那張威嚴的面容上,亦是多了幾分柔和:“如何能忘?當年娘娘于那東海之濱,摶土造人,立下大功德,證道成圣。此事,便是我人族之起源,亦是這三界之內,一樁萬古流傳的佳話。”
神農亦是滿面感慨:“是啊。那時節(jié),我等尚在人族之中,為那衣食奔走,為那生計發(fā)愁,親眼得見娘娘圣德,那份震撼,至今也未曾忘懷?!?/p>
女媧娘娘靜靜地聽著,那掌心之中的黃土,已是在她那無上法力的催動之下,漸漸地,化作了一團溫潤的泥胎。
她一邊聽著三位兄長追憶往事,一邊手上,卻已是開始動了起來。
一個嶄新的,卻又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之感的形體,便在她那雙玉手之間,漸漸地,成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