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壁冷藍色的水晃動著,江恪行手中握著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到那封離婚協(xié)議書,想到她對自已說的那些近乎任性發(fā)泄的話。
他將那封信收好,重新走到島臺那邊,拿起那封離婚協(xié)議書。
上樓的時候方以珀已經(jīng)睡著了,他在床邊看了她很久,走到外面的陽臺,又繼續(xù)去看那封離婚協(xié)議書。
身后的動靜聲音響起的時候他其實立刻就意識到了,但是并沒有轉(zhuǎn)身。
她問他是不是要離婚。
說這話的時候她可能根本沒有意識到她是怎樣的表情。
江恪行覺得心臟像被一只尖利的手攥緊,脹痛,生澀。
他想一把將她擁進懷里,狠狠堵住她那張永遠不會說好聽話的嘴巴。
但是他什么也沒做,他只是無比的冷靜。
“你猜我今天是會在這上面簽字,還是直接從這里跳下去?!?/p>
她愣愣地看著他,似乎是有點呆住了,
“你不要……”
江恪行已經(jīng)沒有足夠的耐心再聽她嘴硬,聽她否認。
他堅硬而冰冷的心早已經(jīng)無數(shù)次的被她融化,在打開那封信的時候徹底不會再凝固,
“我生日那天,你在卡片上寫給我的話都是騙我的嗎?”
他不想再跟她爭吵,不想再跟她說幼稚的狠話。
沒有意義。
為什么一定要博弈,為什么一定要爭出誰更嘴硬更冷淡。
愛的更多更直白更明顯的那個人就是輸家嗎?
如果是,就讓他一直做那個輸家吧。
此時此刻,他只想擁抱她,告訴她,
“方以珀,我們不要再吵架了?!?/p>
江恪行上前一把擁住她,跟她道歉,
“對不起?!?/p>
“那天在療養(yǎng)院山上我不應該讓你一個人回家,我沒有想跟你離婚,報紙上說的全都是假的。
我說我這輩子只會有你一位太太是真的?!?/p>
他聲音低而沙啞,沉沉地落在耳邊,一字一句,
“方以珀,我愛你也是真的?!?/p>
方以珀被用力的扣進懷里,鼻梁撞到他的肩膀,她本來還在想剛剛那封被撕掉的離婚協(xié)議書,還在想他說的那封信。
她已經(jīng)快要忘記自已具體寫過什么內(nèi)容了,但記得她的落款。
愛你的方11.
但是她先聽見了江恪行的道歉,江恪行的表白,
“你說什么?”
她覺得這樣的話很好聽,好聽到不像是從江恪行嘴里講出來。
他們不是還在吵架嗎?
要離婚嗎?
江恪行抱著她,將她從懷里捧出來,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
“對不起?!?/p>
方以珀鼻尖有些酸,很用力地睜開眼睛看他,
“你,”
她有點講不出話來,但是眼睛眨了一下,將原本要掉下來的眼淚又憋了回去,伸手一把抱住他。
江恪行力度比她更緊,更用力,像是要將她揉進他懷里一樣。
“對不起?!?/p>
“我愛你,
方以珀,我只愛你?!?/p>
“別跟我離婚,別生我的氣?!?/p>
他聲音喑啞的從頭頂響起,
“方以珀,別不要我?!?/p>
方以珀手臂緊緊地圈著他,把臉埋進他胸口。
她的眼淚把他的襯衫衣領都打濕。
過了很久,她才開口,帶著點哭腔的,低低的,說,
“我沒有想跟你離婚,我只是太生氣了…… 我太害怕了。”
她緊緊地抱住他,把自已想要說的,不敢說的話全部都告訴他,
“我不想離婚的。”
“我特別喜歡你,真的?!?/p>
“江恪行,我特別喜歡你?!?/p>
—
方以珀被抱回到房間。
這一晚她睡得不太好,中間斷斷續(xù)續(xù)的醒過來,又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
她睜開眼睛,有點分不清夢里是真的還是眼前是真的。
江恪行抱著她,她在黑暗中摸他的下巴和眉骨,又有點不確定地掐了下自已的手腕。
疼痛的感覺很強烈而明顯。
她被他抱著才是真的。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江恪行沒有離開,手臂很緊地圈抱著她在睡覺。
她起身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上午十點多。
江恪行很少會這么晚起床,
“幾點了?”
他從身后抱住她,鼻尖抵在她的肩膀,聲音帶著點剛剛睡醒地沙啞開口問。
“十點。”
方以珀躺回去,又趴在他懷里,
“你今天要去公司嗎?”
江恪行下巴抵在她頭頂,壓了壓說,
“不去?!?/p>
方以珀抱緊了他一點說,
“那睡覺吧,你好久沒有抱著我睡覺了?!?/p>
江恪行睜開眼睛,黑漆漆的眸從頭頂看著她。
方以珀仰起頭,很主動的親了親他的下巴。
江恪行把人往懷里按了按,含吻住她的唇瓣。
兩個人很纏綿的吻了一會兒。
方以珀眨了眨眼,手在他的下巴和鼻梁上摸了摸,像是在確認什么。
江恪行握著她的手,將她的掌心放在自已臉上,問她,
“怎么了?”
“我昨天做夢了?!?/p>
江恪行把人抱在懷里,很耐心地問,
“夢見什么了?”
她沒有說話,似乎不太愿意回想,只是把臉往他胸口埋了埋,頭發(fā)有點扎有點亂的撓著他的下巴說,
“不太好的夢?!?/p>
江恪行頓了下,低頭找到她的眼睛,吻了吻她的眼皮,
“夢說出來就不會應驗?!?/p>
“真的嗎?”
她抬頭看他。
“嗯?!?/p>
她在他懷里靠了靠,調(diào)整了下姿勢,靠在他肩膀上,抱著他的手臂,開始講她做的那個夢,
“我夢見我們離婚了?!?/p>
“你要跟其他人結婚?!?/p>
江恪行似乎笑了下,說,
“嗯,現(xiàn)在你知道不會的,因為重婚犯法的?!?/p>
方以珀抿了下唇,又說,
“我還做夢,夢見我們根本沒有結過婚,我嫁給了其他人?!?/p>
“誰?”
江恪行問。
方以珀搖了搖頭,很努力地回想了下夢里的內(nèi)容,
“不記得,陌生人吧?!?/p>
江恪行沒有說話。
她抬頭看他,
“你生氣了嗎?”
“沒有生氣?!?/p>
方以珀于是繼續(xù)說,
“我夢見我跟那個人結婚,你在出現(xiàn)在我的婚禮上,就那樣站在那邊看著我。
而且夢里我不認識你,婚禮上的人我都認識,只有你是陌生人,我問你是誰,你不跟我說話。”
那個夢很漫長。
漫長到像是發(fā)生在平行世界的故事。
夢里的江恪行很年輕,一直都很年輕。
從她婚禮開始出現(xiàn),一直沒有再離開過。
她成為別人的妻子,成為別人的母親,別人的奶奶。
她白發(fā)蒼蒼,一個人去買菜,過馬路。
江恪行一直都在。
像影子一樣跟著她,注視著她。
但他從來不會開口跟她說話,像沉默的影子。
方以珀在夢中慢慢習慣他的存在,有時候也會下意識的去尋找他的蹤跡。
直到有一天她已經(jīng)開始變得很老很老了,沒有辦法再出門。
她躺在床上,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快要老得死掉了。
她又看見了床邊的江恪行,然后忽然想起來江恪行是誰。
他們曾經(jīng)是夫妻,結過婚,相愛過,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分開了。
可是她很愛他。
夢里漫長的錯過的一生。
當她閉上眼睛離開那個世界的那一刻,她忽然醒了過來。
溫熱的懷抱,熟悉的心跳,呼吸,氣息。
江恪行抱著她,眼前的視線是漆黑一片,但溫度卻很真實,耳邊的心跳有力而熟悉。
她用力的伸手圈抱住他,覺得自已這輩子都不會再放開他。
方以珀說完夢中發(fā)生的事情,抬頭去看江恪行。
“你怎么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