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率先打破了沉默,邁著八字步,繞著盧璘走了一圈,下巴抬得老高。
“你別以為我娘讓你當(dāng)了我的貼身書童,你就能在我面前得意?!?/p>
他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露出一副自以為兇狠的表情。
“知道嗎?我之前的那些先生,有好幾個(gè)都是被我氣走的。”
他挺起小胸膛,臉上寫滿了驕傲。
“我有的是法子,讓你在這里待不下去!”
盧璘靜靜地看著少爺,差點(diǎn)笑出了聲。
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嗎?
還氣走了夫子先生,果然是熊孩子,注意力跟別人都不一樣。
“那你事后挨打了嗎?”
一句輕飄飄的問話,像一根針,瞬間戳破了少爺鼓起的氣球。
臉上的得意僵住了。
少爺有些惱羞成怒地踢開腳邊的一顆石子。
“挨打了又怎么樣!”
“誰家孩子不挨幾頓打?”
不過聲音明顯弱了下去,顯然夫人的幾頓打讓他印象深刻。
盧璘嘴角帶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少爺下次再遇到不喜歡的先生,我有辦法?!?/p>
“一個(gè)能讓他自己乖乖走人,還保證你不會(huì)挨打的辦法?!?/p>
少爺猛地轉(zhuǎn)過頭,眼睛瞪得溜圓。
“什么辦法?”
盧璘卻不說了,只是淡淡一笑。
“到時(shí)候,你就知道了。”
不等柳權(quán)追問,他便自然地轉(zhuǎn)開了話題。
“不說這個(gè)了,你平常一天都做些什么?”
少爺?shù)暮闷嫘谋坏醯美细?,心里癢癢的,可看盧璘的樣子,也知道問不出什么。
他撇了撇嘴,帶著幾分炫耀的口氣說道。
“我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吃完飯就去后花園里逗逗鳥,或者讓下人陪我玩投壺?!?/p>
“下午天氣熱,就在屋里睡午覺,等太陽下山了再出去玩。”
他說得理所當(dāng)然,一副神氣活現(xiàn)的模樣。
盧璘聽完,卻輕輕搖了搖頭。
“你這日子過得,也太無趣了?!?/p>
“還沒我在下河村的時(shí)候有意思?!?/p>
少爺聞言頓時(shí)臉色漲紅,這話對(duì)他來說,簡(jiǎn)直是奇恥大辱。
他一個(gè)堂堂柳府的少爺,日子過得還不如一個(gè)鄉(xiāng)下泥腿子?
“胡說!”
“這天熱得跟火爐一樣,除了在屋里待著,還能干什么?”
“有冰就不熱了?!?/p>
少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
“你是不是傻了?”
“這大夏天的,哪來的冰?”
盧璘迎著他懷疑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誰說夏天就不能有冰?”
這話一出,少爺臉上的嘲諷更濃了。
他覺得盧璘腦子肯定是被驢踢了。
夏天制冰?
除非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否則絕無可能。
“吹牛!”
少爺一蹦三尺高,胖乎乎的手指都快戳到盧璘的鼻尖上。
“你要是能在夏天弄出冰來,我……我就把院子里那塊石頭給吃了!”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今天非要當(dāng)眾拆穿這個(gè)小騙子的謊言,讓他顏面掃地。
到時(shí)候,自己再去娘親面前哭鬧一番,不愁趕不走這個(gè)討厭的家伙。
想到這里,少爺眼珠子一轉(zhuǎn),拔腿就往院子外跑。
一邊跑,一邊扯著嗓子大喊。
“快來看??!新來的書童瘋了!”
“他要在大夏天變出冰塊來!”
他這一嗓子,中氣十足,穿透力極強(qiáng),半個(gè)柳府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多時(shí),院子里就聚攏了不少人。
有灑掃的家丁,有路過的婢女,還有那幾個(gè)剛被分派了活計(jì)的普通書童。
所有人都伸長(zhǎng)了脖子,交頭接耳,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夏天制冰?真的假的?”
“怕不是個(gè)傻子吧,想在主家面前出風(fēng)頭想瘋了?!?/p>
“等著瞧吧,待會(huì)兒有他好果子吃?!?/p>
議論聲中,大小姐柳清月的貼身婢女墨香,提著裙擺,一路小跑著沖進(jìn)了自家小姐的院子。
“小姐,小姐!出奇事了!”
柳清月正坐在窗邊,手里捧著那本《清平山志異》,看得津津有味。
聽到墨香咋咋呼呼的聲音,她連頭都懶得抬。
墨香卻顧不上規(guī)矩,一口氣跑到書桌前,撐著膝蓋喘著氣。
“小姐,是那個(gè)……那個(gè)叫盧璘的書童?!?/p>
“他跟少爺打賭,說能在這大熱天里,憑空造出冰來!”
盧璘?
聽到這個(gè)名字,柳清月的目光,終于從書頁上挪開了。
她那雙清亮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好奇。
憑空造冰?
這倒比話本里的故事,還有趣幾分。
她合上書,站起身。
“去看看?!?/p>
……
清心園里,人越聚越多。
柳權(quán)站在人群最前面,叉著腰,挺著小肚子,下巴抬得老高,活像一只斗勝了的公雞。
他看到盧璘被眾人圍在中間,臉上沒有絲毫慌亂,心里愈發(fā)不爽。
還在裝。
待會(huì)兒看你怎么收?qǐng)觥?/p>
盧璘無視了周圍所有的目光,只是平靜地看著柳權(quán)。
他很清楚少爺打的什么主意,無非是多喊些人,讓自己下不來臺(tái)。
但盧璘一點(diǎn)都不在意,反而覺得是自己在府里站住腳的好機(jī)會(huì)。
“少爺,人也叫來了?!?/p>
“咱們的賭約,是不是該說清楚了?”
少爺被這么多人盯著,想也不想地拍著胸脯。
“說!”
“你要是真能弄出冰來,以后你說東,我絕不往西!”
“你要是弄不出來,就立刻給我卷鋪蓋滾出柳府!”
他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
先滿口答應(yīng)下來。
等這小子當(dāng)眾出了丑,自己再順?biāo)浦?,就能名正言順地讓娘親換掉這個(gè)討厭的書童了。
盧璘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好?!?/p>
“在場(chǎng)各位,都給咱們做個(gè)見證?!?/p>
然后,他轉(zhuǎn)向少爺,開始有條不紊地吩咐起來。
“找一口大陶缸來,要肚大口小的那種。”
“再找一個(gè)比缸口小一些的銅盆?!?/p>
“還有,多打幾桶井水,再拿幾塊干凈的麻布和一袋草木灰?!?/p>
少爺雖然不信,但為了讓盧璘輸?shù)男姆诜?,還是不耐煩地?fù)]了揮手,讓下人去照辦。
很快,東西都備齊了。
盧璘又看向一個(gè)手腳麻利的家丁。
“這位大哥,麻煩你帶幾個(gè)人,去后院那堵朝北的老墻根底下,還有馬廄旁邊的廁所附近?!?/p>
“把那些白色或者灰白色的疏松土塊,都給我挖過來,越多越好。”
這話一出,全場(chǎng)嘩然。
“什么?用墻根的土制冰?”
“那地方又臟又臭,挖來的土能干嘛?”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小子根本就是個(gè)瘋子,在耍著咱們少爺玩呢!”
就連柳清月,好看的眉頭都微微蹙了起來。
用那種污穢之物制冰,簡(jiǎn)直聞所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