癁翌日天光乍破。
今天是府試放榜的日子。
臨安府府試院外,早已是人頭攢動。
相較于縣試,府試放榜的場面更大。
臨安府下轄十?dāng)?shù)個縣,上千名考生與他們的親友、同窗,將這片區(qū)域圍得水泄不通。
考生們一張張臉上,神色各異,有自覺發(fā)揮好的,臉色自信滿滿,也有忐忑不安的,時不時雙手合十,求祖宗保佑。
放榜的紅墻之前,考生們?nèi)宄扇?,以各自籍貫為單位,抱團在一起低聲議論。
“不知此次府試案首,會花落誰家?!?/p>
“這還用猜?”一個身著云紋錦斕衫的學(xué)子,臉上帶著十足的自信。
“我云渡縣文風(fēng)鼎盛,歷來是臨安府科舉的執(zhí)牛耳者?!?/p>
“乙字號考場那日出現(xiàn)的達府異象,其中之一便是我云渡縣的李賀兄所作,此次案首,非他莫屬。”
話音剛落,旁邊便傳來一聲輕哼。
“云渡縣是厲害,可我臨安縣又何曾差了?”
“上一屆的府試案首,便出自我們臨安縣?!?/p>
“王兄在縣試時便已寫出達府之作,此次府試更是狀態(tài)神勇,案首之位,我看希望極大?!?/p>
這時,又有一個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
“呵呵,一群井底之蛙?!?/p>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清河縣的考生抱著雙臂,嘴角不屑。
“要論真才實學(xué),本屆考生之中,又有誰能與我清河盧璘相提并論?”
“你們哪個案首能在縣試寫出傳天下宏文?”
消息經(jīng)過幾天的發(fā)酵,清河盧璘縣試寫下傳天下驚世文章一事,已經(jīng)傳播得很廣了。
這名清河縣考生臉上與有榮焉,一副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看著眾人。
真爽啊,這盧璘出自我清河縣真是一大幸事。
這圣院前的杖責(zé)一事,就不和你計較了。
本以為自己說完,其他縣的考生沒有反駁之力。
沒想到,人群中一個聲音再次響起。
“清河盧璘?”
一名臨安府本地考生聽到這個名字,直接笑了出聲,笑聲里滿是嘲弄。
他環(huán)視一圈,故意拔高了音量。
“你們還當(dāng)這是在清河縣試呢?”
“還以為他能再寫出一篇傳天下奇文?”
頓了頓,賣足了關(guān)子,眼中的譏諷之色更濃。
“你們怕是還不知道吧。”
“這位清河案首,這次別說什么府試案首了。”
“他能不能保住身上這層讀書人的皮,都還是兩說呢!”
此言一出,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他。
“兄臺,此話何意?”
“難不成……府試之中,出了舞弊之事?”
此人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卻不再多言。
恰在此時,盧璘與少爺?shù)纳碛?,從街口出走出,遠遠的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之中。
一瞬間,所有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上百道目光,齊齊落在了盧璘身上。
眼神復(fù)雜至極,有好奇,有輕蔑,有幸災(zāi)樂禍,更有毫不掩飾的指指點點。
剛走過來的少爺立刻就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
他眉頭一擰,銳利的目光挨個瞪了回去,手腕一翻,連袖子都挽了起來。
“奶奶的!”
“一個個看什么看!”
“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連半點禮數(shù)都不懂!”
罵完,少爺才壓低聲音,湊到盧璘身邊,臉色凝重。
“璘哥兒,看來情況不太妙啊?!?/p>
少爺不傻。
榜單還未公布,可這些普通考生,卻好像已經(jīng)提前知曉了什么內(nèi)幕。
直接印證了夫子昨日的擔(dān)憂。
璘哥兒第二場的作答,果然掀起了軒然大波。
盧璘的臉色卻平靜如常,淡淡地開口:
“先看完放榜再說?!?/p>
“天塌不下來?!?/p>
............
這時,府試院內(nèi)走出一隊衙役。
鑼鼓喧天,嗩吶齊鳴,一路吹吹打打地行來。
中間一名衙役,雙手鄭重地捧著一卷明黃色的綢布,正是本次府試榜單。
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路,衙役們順利走到高墻前。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被吸引了過去。
衙役在一眾差役的護著下,將手中的榜文猛地一抖。
嘩啦一聲。
巨大的明黃色榜文如瀑布般展開,足有半人多高。
字跡用的是加粗的館閣體,寫得極大,每個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即便站在人群外圍,也能勉強辨認。
兩個差役手腳麻利地提著漿糊桶上前,穩(wěn)穩(wěn)地將巨大榜文貼在了榜墻之上。
“開榜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原本還算有序的人群,瞬間炸開。
一時間,人聲鼎沸,眾生百態(tài)盡顯。
有人擠在最前排,目光從榜尾一路向上搜尋,當(dāng)看到自己名字時,激動得滿臉通紅,揮舞著拳頭,喜極而泣。
也有人找了半天,從頭到尾看了數(shù)遍,依舊不見自己名姓,臉色瞬間煞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癱倒在地,嚎啕大哭。
少爺踮著腳,脖子伸得老長,拼了命地想往里擠。
“璘哥兒,咱們也快去看看!”
盧璘卻拉住了他,神色平靜。
“不用看?!?/p>
“會有人告訴我們的。”
少爺一愣。
誰???
下一刻,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狂喜的大笑。
“哈哈哈哈!案首果然是我云渡縣的李賀兄!”
“這下,你們臨安縣的人無話可說了吧!”一名云渡縣的考生滿面紅光。
“上屆府試,若非主考官出身你們臨安府,案首也該是我云渡縣的!”
“論真才實學(xué),你們臨安府誰能比得上我們云渡縣?”
“說的是!”旁邊另一名云渡縣考生立刻高聲附和。
“此次錄取的五十名考生,就有接近五分之一來自我云渡縣,案首更是出自我縣!”
那人說著,話鋒一轉(zhuǎn),目光譏諷,掃向了不遠處幾名清河縣的考生。
“不像某些弄虛作假的地方,還整出什么十二歲的案首,簡直是徒增笑柄。”
“真能寫出傳天下的文章,怎么這次連府試都過不去?”
這話一出,幾名清河縣的考生頓時火冒三丈,當(dāng)即便要上前理論。
可其中一人下意識地朝榜上看了一眼,臉上的怒氣瞬間凝固,心里咯噔一聲。
榜上,真的沒有盧璘的名字。
難不成……盧璘真是曇花一現(xiàn),江郎才盡了?
不遠處少爺也聽到這段對話,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果然,連看都不用看了,榜上確實沒有璘哥兒的名字。
看來都被夫子給料中了??!
少爺默默地嘆了口氣,正準(zhǔn)備拉著盧璘回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