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地產(chǎn)碼頭這個項目，盧璘方才只是撿最核心，最基礎(chǔ)的部分，揉碎了講給胡一刀聽。
饒是如此，這些在前世已經(jīng)被驗證過無數(shù)次，堪稱商業(yè)理論基石的東西，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不亞于石破天驚。
什么叫打造商業(yè)生態(tài)？
什么叫放長線釣大魚？
什么叫前期讓利培養(yǎng)市場？
這些東西，胡一刀聽得云里霧里，實屬正常。
盧璘也不需要他懂。
漕幫的優(yōu)勢在于強大的執(zhí)行力和動員能力，胡一刀要做的，就是那個最堅實的執(zhí)行者，把自己的每一個指令，不打折扣地落實下去。
至于頂層設(shè)計和戰(zhàn)略規(guī)劃，那是自己的事。
陸恒聽了盧璘的解釋，這才恍然大悟，隨即也笑了起來。
他算是看明白了，每次胡一刀從琢之這里離開，都是這副丟了魂的樣子，看來是被琢之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給沖擊的不輕。
陸恒點了點頭，不再糾結(jié)這個話題，轉(zhuǎn)而說起了正事。
“琢之，你交代的事，我辦妥了?！?/p>
“房子已經(jīng)找好了，就在鳴玉坊的枕水巷，離咱們半畝園就隔著兩條街，走路一盞茶的功夫就到。”
盧璘聞言，對陸恒含笑點頭。
“辛苦你了，朗行?！?/p>
陸恒辦事，盧璘向來是放心的，能這么說，知道這房子必然是挑了又挑，選了又選的。
陸恒擺了擺手，難得被盧璘夸獎，臉上略有得意：“跟我客氣什么?！?/p>
“那宅子是個兩進的院子，不大不小，正適合伯父伯母居住。前院敞亮，后院還帶個小花園，可以種些花草。最難得的是那條巷子清凈，鄰里也都是些殷實人家，平日里沒什么閑雜人等。”
陸恒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掏出一張地契和一串鑰匙，遞了過去。
“這是地契，已經(jīng)過了戶，就在你名下。我自作主張，找人把里面簡單打掃修葺了一下，添置了些新的家具被褥，伯父伯母他們到了，隨時都能住進去?！?/p>
盧璘接過沉甸甸的鑰匙和地契，再次鄭重表示感謝。
“朗行，這次真是多謝了?！?/p>
“自家兄弟，說這些就見外了。”
陸恒渾不在意地笑了笑，可隨即，臉上的笑意又慢慢收斂，換上了一副凝重的神態(tài)。
“對了，琢之?！?/p>
“今天交易監(jiān)那邊又有動靜了。”
盧璘抬起頭，示意他說下去。
“那個蕭敏之，今天正式到交易監(jiān)上任了?！?/p>
“他一來，康大人和秦大人便召集了所有人，當眾宣讀了朝廷的任命文書，指派了監(jiān)理的工作內(nèi)容?！?/p>
這些都在盧璘的預料之中。
“然后呢？”盧璘平靜地問。
“然后？”
陸恒冷笑一聲：“然后他就擺出了一副主人的架子，在交易監(jiān)里四處巡視，問東問西。不過咱們大家都記著你的吩咐，一個個都客客氣氣的，有問必答，把他當菩薩一樣供著?！?/p>
“倒是沒做什么出格的事，也沒對咱們的人指手畫腳?！?/p>
陸恒頓了頓，回憶著當時的場景。
“巡視完一圈，倒是老老實實在自己房間坐了一整天?！?/p>
“什么都沒干，哪都沒去?！?/p>
“就要了一樣東西?！?/p>
“咱們交易監(jiān)，從開辦至今，所有的賬本。”
陸恒說完，臉上擔憂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眉頭緊皺：
“琢之，這可如何是好？”
“交易監(jiān)每日流水何等巨大，經(jīng)手的賬目數(shù)以萬計，萬一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點紕漏，被他抓住了把柄，那可是天大的麻煩！”
“這幫世家子弟，最擅長的就是顛倒黑白，羅織罪名！咱們辛辛苦苦，可不能為他人做了嫁衣！”
到時候，一頂“監(jiān)守自盜”的大帽子扣下來，整個自強社，都要跟著萬劫不復！
盧璘聽著陸恒的話，臉上不見半點慌亂，平靜地將那串鑰匙和地契放入懷中，這才抬起頭，淡笑著反問了一句。
“賬，是我們自己的人記的。銀子，是我們自己的人收的。規(guī)矩，是我們自己定的?！?/p>
“他想查，便讓他查好了?！?/p>
“朗行，你擔心什么？”
陸恒被問得一愣。
是啊，我擔心什么？
擔心賬目不清？
可交易監(jiān)的賬目，每一筆都有據(jù)可查，流水清晰，乃是琢之親自定下的復式記賬法，比官府的糊涂賬要明白百倍。
擔心有人貪墨？
自強社的兄弟們，哪個不是憋著一股勁，要跟著琢之做一番大事業(yè)，誰會為了那點蠅頭小利，自毀前程？
可道理是這個道理，陸恒心里的不安卻絲毫未減。
“我....我就是怕他們栽贓陷害！”
陸恒一跺腳：“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們要是鐵了心要整我們，總能找到由頭的！”
盧璘聞言淡淡一笑。
他當然明白陸恒的顧慮。
不過，他盧璘的賬，可不是那么好查的。
更何況，自己還要靠著交易監(jiān)這點蠅頭小利中飽私囊？
格局小了。
身為交易監(jiān)的總辦，想要牟利，還需要用這么低級的手段？
那也太小看他了。
就算盧璘真的準備中飽私囊，盈利的手段不要太多。
交易監(jiān)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信息不對等平臺。
每天數(shù)以萬計的交易數(shù)據(jù)，糧食、布匹、鹽鐵.....所有大宗商品的價格波動，供需關(guān)系，在這里都一覽無遺。
掌握了這些，就等于掌握了整個江南道未來數(shù)月乃至一年的經(jīng)濟命脈。
預測物價漲跌，提前布局。
這才是真正一本萬利，且不著痕跡的生財大道。
光是利用信息差，隨便在市場上操作幾筆，賺到的銀子，就比貪墨那點碎銀子多出百倍千倍。
而且干凈。
更何況，如今的盧璘，差什么都不差錢。
當初從四大米行身上割下的那塊肉，大半部分在盧璘私人錢庫里。
交易監(jiān)于他而言，是撬動整個江南道，乃至整個大夏王朝的杠桿，是實現(xiàn)自強社抱負的根基，豈會因小失大，在賬目上留下任何污點？
“朗行，你替我轉(zhuǎn)告交易監(jiān)的弟兄們。”
盧璘拍了拍陸恒的肩膀，神態(tài)從容。
“安心當值，各司其職。蕭監(jiān)理想看什么，就讓他看。想問什么，就讓他問。不必藏著掖著，更不必驚慌?！?/p>
見陸恒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盧璘話鋒一轉(zhuǎn)。
“對了，秋闈將至，算算日子，也不過月余了?！?/p>
“你再傳個話，社里所有準備參加秋闈的生員，從明日起，不必再去交易監(jiān)輪值了。”
“都給我回半畝園，閉門苦讀！全力備考！”
陸恒聽到這話，緩緩點頭。
是啊，秋闈將至！
這才是眼下的頭等大事！
交易監(jiān)鬧得再兇，終究是術(shù)。
科舉入仕，才是真正的道！
只要自強社能在科場上再進一步，出了舉人，甚至出了進士，那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
“我明白了！”
陸恒重重地點了點頭，慢慢平靜下來。
“琢之你放心，我這就去安排！這屆秋闈，咱們自強社，定要再創(chuàng)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