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個月悄然而過。
文廟街的清晨,和以往一樣安靜。
盧家小院內(nèi),卻早早就有了動靜。
即便是明天就要參加第一場考試,盧璘依舊早起晨練。
院中那塊半人高的青石板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小字。
大夏的童試,共分三場。
首場縣試,就在清河縣本地的考院舉行,連考三日。
第一天考的是經(jīng)義文章,從五經(jīng)之中擇一命題。
第二天考詩詞等應用文。
最后一日,則是策論,考校學子對時政的見解。
這一個月,盧璘沒有再去柳府。
《勸學》特效【研讀經(jīng)史子集等經(jīng)典效率翻倍】,沈夫子那點存貨,早就被他掏得一干二凈。
夫子在交代完考試的諸多細節(jié)后,便徹底做了甩手掌柜,只讓他安心在家溫書,說是教無可教了。
盧璘便也樂得清閑,每日除了溫書,便是給妹妹小石頭開蒙。
偶爾閑下來,也會去自家的盧記下水鋪子里幫幫忙。
去的次數(shù)多了,鋪子里的老主顧們,也都知道了盧家這小子,今年要下場科考。
只是沒人把這事放在心上。
畢竟賣下水的,在清河縣里,也算是最底層的行當,賺的都是分分角角的辛苦錢。
讀書科舉,那是何等費錢費時的大事。
尋常人家,哪有那個底蘊去供養(yǎng)。
在他們看來,這孩子去考,也就是去見見世面,長長見識罷了。
...........
不多時,結束晨練的盧璘收拾好,正準備回屋看書。
吱呀一聲,院門被推開。
三嬸陳氏笑臉盈盈地提著一籃子剛從村里摘的蔬菜,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
“璘哥兒,準備得怎么樣了?”
三嬸將籃子放在石桌上,目光在盧璘身上打量了一圈。
“看你這模樣,倒是不緊張。”
不止三嬸,整個下河村盧家都知道了盧璘要參加科舉的事了。
連帶著盧老爺這段時間在下河村都硬氣了不少。
閑著沒事,就去大槐樹下閑逛。
而且不管鄉(xiāng)親們聊什么話題,不出三句,就得被盧老爺帶到孫子參加科舉上。
“吃了不?盧叔”
“什么?你也知道我12歲的孫子要參加科舉?”
不過對話往往以盧老爺被別人懟得說不出話結束。
“你兒子都考了這么多年了,也該輪到你孫子了...”
“你們一群鄉(xiāng)野鄙夫,懂個屁?。 ?/p>
盧老爺氣得拂袖而去。
........
三嬸放下帶來的東西,又從懷里掏出一個香囊遞給了盧璘,神秘兮兮地開口道:
“璘哥兒,這是你爺從神婆那里求來的,開了光的,你可得好好戴著,說是能保佑你逢考必過?!?/p>
盧璘接過香囊,心里一陣無語。
還逢考必過,那神婆怎么不自己下場。
不過盧璘也知道是祖父的一番心意,沒有拒絕。
三嬸則在一旁繼續(xù)念叨:
“我跟你說啊,璘哥兒,這第一次下場,就當是去積攢經(jīng)驗的。”
“放寬心,別有壓力?!?/p>
“你年紀還小,以后機會多的是,不差這一次。”
正在廚房里忙活的李氏走了出來,聽到這話,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你三嬸說得對?!?/p>
“你大伯考了幾十年,如今不也還是個童生。”
“你這才哪到哪,有的是時間慢慢考?!?/p>
提到大伯,李氏的臉色又不好了。
當年,自家男人那條腿,就是被大伯借印子錢給害的。
他們一家三口,更是被硬生生趕出了盧家大門。
可自從他們家的下水鋪子開起來,日子越過越紅火,大伯又舔著臉湊了上來。
最讓她來氣的,還是自家男人那不爭氣的軟弱性子。
嘴上說著斷了關系,可背地里,還是會偷偷摸摸給錢。
孝敬公公婆婆,李氏沒意見。
可誰不知道,那些錢最后都落到了大房那個無底洞里。
想到這里,李氏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剛從屋內(nèi)走出來的盧厚。
盧厚被瞪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又哪里點著了自家媳婦。
只能悶著頭蹲在地上,仔細檢查著盧璘明天要帶進考場的考籃。
毛筆,墨錠,硯臺,還有幾張備用的草紙,生怕漏了哪一樣。
李氏看著丈夫那副悶葫蘆的樣子,罵也不是,打也不是,最后只能重重嘆了口氣。
不過李氏平時罵歸罵,可等三嬸要走的時候,還是從懷里摸出兩塊碎銀子,塞了過去。
“老三家的,這個你帶回去,給爹娘買點好吃的?!?/p>
盧厚聞言咧開嘴,憨厚地笑了起來。
...........
回到下河村的三嬸陳氏提著空籃子,快步往家里走,還沒到院門口,就聽見自家院子里傳來一陣喧鬧。
其中一個聲音尤其響亮。
陳氏都不用走近,也知道是她家那個讀了半輩子書,也沒讀出個名堂的大伯。
“……所以說,這次的縣試,于我而言,不過是探囊取物罷了?!?/p>
三嬸一推開自家小院的門,果然看見大伯正被一群村民圍在中間,唾沫橫飛。
不止大伯在,村里好幾個愛嚼舌根的閑漢都湊在這,一個個伸長了脖子,聽得津津有味。
“他家大伯,你去年也是這么說的。”人群里,一個促狹的聲音響起。
大伯的臉皮厚比城墻,聞言半點不惱,反而擺了擺手,一副高人風范。
“此一時彼一時?!?/p>
“去年不過是些許失誤,即便如此,我的名次在整個縣里,那也是排得上號的。”
“今年我準備得更加周全,已是手拿把掐,穩(wěn)如泰山?!?/p>
他這番話說得底氣十足,倒真唬住了不少人。
畢竟考了這么多年,就算是個榆木疙瘩,也該開竅了。
盧老爺蹲在門檻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眉頭緊鎖,聽著大兒子在外面吹噓,臉上不見半分喜色。
直到看見三嬸回來,他才掐滅了煙鍋,站起身。
“老大,你進來?!?/p>
大伯意猶未盡地跟鄉(xiāng)親們拱了拱手,這才施施然走進院子。
“爹,您找我?”
盧老爺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幾分把握,不過考了這么多年,一家子希望都系在兒子身上,已經(jīng)成了習慣。
不過今年卻有了點變化。
不止兒子參加,連孫子也下場了。
“璘哥兒,這次也參加了,這事你知道吧。”
大伯點了點頭,挺起胸膛,一副大包大攬的樣子。
“爹,您就放心吧!”
“這事,包在我身上!”
緊接著話鋒一轉,臉上帶著幾分過來人的優(yōu)越。
“不過話說回來,璘哥兒年紀還小,這次去,就當是見識見識場面,熟悉熟悉章程。”
“能不能考上,都是次要的,別給他太大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