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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濁世仙臨

大一品有多強,蘇辰不清楚,或許在先天之下,可稱最強。

或許,比擬先天。

不打一場,誰也不清楚。

“好好長。”

蘇辰拍了拍靈種,踏雪無痕,朝宮外走去,只是剛踏出藏書樓,就看到有紅轎子,自遠方而來。

熟悉的身影。

只是白發(fā)蒼蒼,容顏蒼老,讓蘇辰有些認不出來。

他,著大紅袍,自蘇辰旁走過,獨身踏進藏書樓,眸子恍惚。

他是于忠。

曾經(jīng)的西廠主事,現(xiàn)在的風光無限,桀帝專寵,執(zhí)掌掌印監(jiān),站在太監(jiān)體系的頂點。

“葉總管在時,武監(jiān)局,就與舊梁各部勢力,欲要捧持玄龍詔書的皇子桀上位……”

“蘇爺,是咱家做錯了嗎?”

“可是……”

“萬民安定?!?/p>

“不是你的夙愿嗎?!?/p>

于忠悲傷,他在藏書樓里,站在那一張?zhí)梢闻允谭睿俨柚笏?,可是,躺椅上的人卻再也等不回來了。

他清茶倒水。

一杯又一杯。

水涼了。

夜也深了。

蘇辰未走,在風雪之中,與天地相融,張口,卻不知如何敘說。

他,就這樣注視著于忠。

“蘇爺,到底還是小忠子太沒用了,沒法追趕上你的步伐?!?/p>

“就連宗師,也無法突破……”

于忠在躺椅上,敘說著瑣事,仿佛躺椅上,跟天武年間一樣,坐著那個懶散的玄色小太監(jiān)。

蘇辰站在他身側(cè),在認真傾聽。

于忠不知。

他想見的人,就在身旁。

最后。

于忠痛哭。

“蘇爺,你知道嗎?”

“桀!”

“殺了青雀……”

“而我,竟然還以您的名義,為他站臺,助他坐穩(wěn)了這梁人天下的皇位?!?/p>

蘇辰沉默了。

青雀。

哪怕過去六年,他都記得。

那是個嘰嘰喳喳的少女,真的如同一只青雀。

一個愚蠢的少女,竟真信了他的鬼話,信他只是一個普通太監(jiān)。

只要是他說的,什么鬼話,都愿意相信。

一個想保護他這尊風雪劍仙,天下第一修行的少女。

恍惚。

他回到了那夜。

墓前。

大雨。

他為少女執(zhí)傘。

少女握住了他的手,眼神無助,仿若再說,不要拋棄我,我只有你了。

原來,桀,殺了她嗎?

為什么。

難道就為了那一把龍椅?

桀,不是這樣的人。

蘇辰想這樣說。

可。

一股悲傷,環(huán)繞在他心頭。

原來。

這一只青雀,在他心里,有這么大的份量了。

“蘇爺!”

“西廠是許公留給您的劍,可我卻沒能劍斬向傷害你的人……”

于忠在痛哭。

沒有雨。

他,在流淚。

于忠快死了!

他,太想追上蘇辰的步伐了。

可惜。

他天資淺薄,靠半根千年人參,自三品踏一品,六年過去,絕巔,就是極限了。

他沖宗師了。

真元衰竭。

五臟俱損。

原本的三十年余壽,直接對折,再對折。

“天下安穩(wěn),他做皇帝,挺好……”

樹須涌動。

那一尊濁世玄衣,如仙少年,重現(xiàn)藏書樓故地,他走來,看著這與他一般年紀,卻如行將就木的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亦未曾怪你?!?/p>

長生真氣,滋養(yǎng)著于忠虛弱不堪的身體,雖漲不了壽元,卻能讓他好好的活過余下的時日。

“你不是許寒,也不是張貴,不需要照顧我,做好自己?!?/p>

良久。

藏書樓里沒了動靜。

外面,有太監(jiān),擔心于掌印,擅闖進來,驚醒了躺椅上,淚流滿面的于忠。

“咱家,做了個好真實的夢啊?!?/p>

于忠笑著。

只是,淚水止不住。

真的是夢嗎?

他也不知。

蘇辰走了。

他想回藥鋪。

只是皇宮太大了,走著走著,他迷路了,竟來到一扇禁衛(wèi)把守的門前。

這里,叫御書房。

他想離開。

可。

他的心,不允許。

今夜。

無風無雪。

蘇辰等啊等,他想等御書房里的桀帝走出來,大聲喝問,為何要殺青雀。

可是。

他一直沒等到。

御書房。

燈火通明!

桀帝,在批閱奏章。

“陛下,南陽郡水患,撥下去的銀兩,被貪墨了超過一半,還有官匪勾結(jié),販賣受災(zāi)流民給妖魔山……”

“殺!”

桀帝道。

“可,南陽郡守,為您帝子生母,一國皇后的親弟弟,殺之恐怕……”

“殺!”

“更該以儆效尤!”

桀帝冷漠。

一條條奏章,朝政被他處理完畢。

剛開始。

當皇帝,只為仙道登頂。

但。

現(xiàn)在。

他,又燃起希望,想讓一人認可他這尊皇帝。

那位不知姓名的孤女死了。

當朝執(zhí)宰,跟他親信雷將軍,一起干的。

他得知時,木已成舟。

除卻憤怒。

竟還有一絲絲高興。

她死了。

或許。

就能與他為友了。

為了他。

他決定,好好當這個皇帝。

只是。

他等啊等,在皇宮里,尋啊尋,認錯了許多玄色小太監(jiān),始終沒再見到他。

那人,喜歡看熱鬧。

他,就放任舊周刺帝,請他看一場好大的熱鬧,可惜,還是沒能等到他。

“陛下,該休息了?!?/p>

有朝臣提醒。

指了指外面。

很晚了。

還有鵝毛大雪,飄然而落。

起風了。

又有雪了。

“嗯?!?/p>

桀帝頷首,朝外望去,只是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目光。

他等到了。

外面,有道人影,濁世玄衣,如仙少年,隔著這一道門,看了他許久許久。

勢第二境,相融天地。

一品看不到。

宗師,也看不到。

但,他看得到。

高階煉氣士,比肩先天大宗師!這也是,為何他能在這紛亂大世,坐穩(wěn)皇帝寶座,還能讓天下穩(wěn)固。

桀,很歡喜。

他在問。

“朕,沿襲玄龍先帝國策,三教俯首,九氏族臣服,萬名安定,再無戰(zhàn)火紛飛,是不是一個好皇帝。”

殿內(nèi)群臣,周梁各半,面面相窺,以為桀帝在問詢他們,皆是跪地俯首,齊齊高呼。

“帝圣明?!?/p>

“蒼生萬幸!”

桀,看也不看他們。

只是在等。

等啊等。

他等了許久。

群臣們,膝蓋都跪麻了。

也沒等來御書房外,一門之隔,那一道如仙身影,對他的夸贊。

桀失望了。

世人的萬千贊譽,不敵他的沉默。

“天下江河,萬民福祉,人族安定,難道就抵不上一個無名孤女的死?”

桀在問。

恍惚。

他似回到了那一.夜。

風雨。

血氣沖天。

他做龍椅上,遠眺錦江,一直想問出的話,在此夜風雪當中問出了。

“天下重,萬民重,還是她重?”

群臣嘩然。

這時,才驚覺,桀帝并非跟他們說話。

御書房外竟有人在。

只是。

他們左眺右望,怎么也找不到半點人影。

這是何等修行!

高階煉氣士?

還是三境宗師之上,先天大宗師?

“天下重,萬民重?!?/p>

“她,亦重?!?/p>

蘇辰答了。

自懷中,取出那一卷桀手里收走的先皇遺詔,放在了御書房門口。

他孕育的一劍,終究還沒斬出。

不是怕了。

只是有些惶恐。

當年。

錦江營中。

他隨性一劍,斬了焰帝,換來了如今的梁之盛世,可是,百萬周民重回苦寒之地。

萬民還在悲苦。

只是,從千萬梁民,換成了舊周千萬民,五年來,日日夜夜,他耳畔都環(huán)繞著萬里外,周民的悲苦亡魂哀嚎。

還有,焰帝臨死前,眼中的遺憾。

萬民的擁護!

焰帝亦在為萬民著想。

只是,為的是周民。

梁人萬民在歌頌他,千萬周民卻在咒罵它,日日夜夜,在他耳畔,永不停歇。

他在想。

那一劍,斬錯了嗎?

自那以后,他將洗塵劍二次埋葬入土,再不出劍,至少,不為弒帝出劍。

他怕,再斬錯一次。

“你,的確是個好皇帝?!?/p>

“只是。”

“遇見你,太晚了?!?/p>

“重來一次,我,還會選青雀,不是你……”

蘇辰走了。

帶著漫天風雪走了。

這時。

皇宮附近,皇族供奉的宗師,才敢走出來,有些驚懼的看著風雪而去的方向。

他們當中,不乏離第三境,只差臨門一腳的強悍宗師。

甚至。

還有強大的古虞宗師潛藏著。

但,他們怎么也看不到,蘇辰的人影。

“消融。”

“這是相融境?!?/p>

“只是就算是宗師第三境,己身如龍,再加上相融境,也不敢如此可怖??!”

“此人到底是誰!”

宗師顫抖,驚懼蘇辰的強大。

甚至。

他們都懷疑,此人是否為傳聞中,宗師第三境之上,先天大宗師之下,那可怖的亞先天了。

“他是風雪劍仙!”

桀,推開了御書房門,走了出來,撿起了地上那一份玄龍帝冊封他的先皇遺詔。

宗師俯首,群臣跪伏,皆在歡喜高呼。

“恭喜陛下。”

“得風雪劍仙認可?!?/p>

“就連這尊天下第一修行,將先皇遺詔送回,承認了您天下之主的身份!”

桀,卻在沉默。

他一甩衣袖。

仙術(shù),有風來。

剎那。

清靜了。

所有人,連同宗師,都被他掃飛出去。

他記得很清楚。

蘇辰,也記得很清楚。

藏書樓一別。

兩人再見面。

或許,就是不死不休。

“這不是承認。”

“他,只是怕像是斬錯焰帝一樣,斬錯了我,讓天下繼續(xù)紛亂,萬民受苦……”

轟隆隆——

御書房塌了。

風雪壓塌了御書房。

桀帝,有一門名叫“不動如山”的術(shù)晶,碎裂了!

今夜。

隔著一座門,兩人不曾照面。

卻有殺機四起。

“這是亞先天了?果然,你這人間修行第一人,還是沒有后來者能追上你?!?/p>

“可惜。”

“這人間不再是人間修行的天下了!你怕天下大亂,那就讓這天下大亂吧?!?/p>

桀掌生烈火,先皇遺詔,被付之一炬。

他,不再需要他的認可了!

既如此。

再見面,就不死不休吧。

萬民生死。

再與他無關(guān)。

……

……

樹須涌動。

蘇辰又變成了徐大夫,在皇城風雪街道行走著,重回了醫(yī)館藥鋪。

滿大街,來自黑淵的聯(lián)絡(luò)暗號,他視若無睹。

只有用得到黑淵時,他才是黑蓮圣者,用不到時,不好意思,黑淵是誰。

“藥鋪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差啊?!?/p>

見藥鋪開門。

虎子,穿著白狐裘,配合他高大的身形,領(lǐng)著幾個嘍啰,不倫不類的走了進來。

此時。

蘇辰,正在抱著火爐,取暖。

皇城外面,早已鬧翻了天。

不斷有坊市巡邏衛(wèi),在來回奔走,張貼告示,看這情況,似乎有人被通緝了?

蘇辰,并不關(guān)心。

虎子,倒是感興趣。

沒多久。

他有些憤怒的走了進來。

“混賬!”

“陛下,這是昏頭了嗎?竟敢通緝……”

虎子怒的渾身都在顫抖。

通緝告示上。

有個畫像。

濁世玄衣,少年如仙。

赫然是風雪劍仙。

“通緝風雪劍仙,桀帝,如何想的?”

天下都在嘩然。

不懂桀帝為何意。

莫非,玄龍九年,那一場雪夜刺殺,風雪劍仙也參與其中了?

有流言紛飛。

有人說,風雪劍仙,對周帝不滿,想要扶持一尊梁人皇帝,甚至是自己當皇帝。

還有人說,這是桀帝見天下梁人中,風雪劍仙威望甚高,超乎于他,指鹿為馬,來了一場二選一。

虎子,較為相信,第二條。

他格外憤怒。

“若無風雪劍仙,玄龍三年,他一個周人,坐得穩(wěn)這大梁山河皇帝嗎?”

唯有蘇辰清楚。

這并非滿天流言所說。

“沒這么復(fù)雜?!?/p>

“或許?!?/p>

“只是孩子撒氣罷了。”

“更何況。”

“風雪劍仙,少年意氣,誓要干涉皇權(quán),插手天下大勢,斬了焰帝以后,就變得渾渾噩噩,再不敢揮斬出第二劍!”

“他,亦不過廢物罷了?!?/p>

蘇辰自嘲。

在他耳畔,有過去,現(xiàn)在,乃至未來,無數(shù)周民悲苦之魂,在喝問他。

為何梁民富庶安康,周人還在貧窮悲苦打轉(zhuǎn)。

周民,就不是民嗎?

恍惚。

他看到了焰帝。

魔氣滔天。

如影隨形。

焰帝,在問他。

“心中只有梁人,那,你與朕有何兩樣!”

蒼生愿下,斬了焰帝,蘇辰生了心魔。

極境登仙。

并非這般易事。

蘇辰沉寂了四年,這焰帝心魔也跟隨了他四年。

“不許你這么說,風雪劍仙大人,哪怕你是救了俺性命的徐大夫也不可以?!?/p>

虎子很生氣,紅了眼,不懂蘇辰在自嘲,他憤怒的想說兩句狠話,但還是沒說出來。

他只留下了一句。

“風雪劍仙是個好人!他救了天下無數(shù)苦難絕望的梁人……”

虎子走了。

還會不會回來。

蘇辰不知道。

他在想。

如果重回錦江軍營,那一劍,他是否還會斬下去。

思考良久。

蘇辰睜開眼眸,銳利且明亮。

他會的!

因為,他是梁人。

……

皇陵。

江河上。

有數(shù)道身影,飛掠而出,皆是蒼老枯瘦身影,半人半妖魔,猙獰畢露,可怖到極點。

他們在笑。

“哈哈哈!找回來了?!?/p>

“再加上,黑蓮圣者手中,至少有兩枚寶珠的感應(yīng)?!?/p>

“老祖宗要出世了!”

為首那人,如同少年,赫然是曾經(jīng)跟舊周一起刺帝的大虞宗師。

他攤開手心。

一枚漆黑如墨,面有條幼虎的寶珠,展露。

他們飛掠而走后。

有道三道身影,順著江河之底,那一條挖通慌亂的通道,鉆了出來。

一尊白發(fā)仙。

一尊白發(fā)大虞宗師。

還有,一尊白發(fā)枯槁,滿身殺孽氣息的大紅蟒袍。

他們壽火飄搖。

皆快壽絕。

“吾守信?!?/p>

“爾等助我,我助爾等延壽。”

“在此之前,吾要先尋一人!”

白發(fā)仙,眸有怒火。

二百年前,他就脫困。

可,在六年前,曾被一人,推入封印之所。

“武三刀!”

“吾必殺汝!”

他在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