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更冷了。
蕭崢沒說話。
風(fēng)從衣襟灌進來,獵獵作響。
以前不珍惜,現(xiàn)在卻是再想要,也得不到了。
蕭崢站在那里,眼神暗下去,連帶著喉頭都有些澀。
他輕聲道:“罷了?!?/p>
等他立下戰(zhàn)功,等他回京。
他還是可以娶她的!他們還是有可能在一起的!
——
定南侯府,書房內(nèi)燭火微明。
定南侯站在窗前,“查得如何?”
侍從低聲稟報,“回侯爺,最近夫人確實派了不少人,盯著一位林姑娘?!?/p>
定南侯疑惑,“剛回京,怎么就開始跟蹤別人?這位林姑娘,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侍從抿了抿唇,遲遲沒有作聲。
定南侯沒聽到回答,轉(zhuǎn)身,冷眼看向他,“為何不答?”
語氣中已帶幾分不悅。
侍從被他盯得一陣發(fā)怵,小心翼翼道:“回侯爺,這位林姑娘,身份上并無特別,只是她的長相,有點像之前府中的柳姨娘……”
定南侯聞言,心神猛地一震。
“像她?”他低聲呢喃了一句。
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了兩下,良久才道:“安排一下?!?/p>
“我要見她,越快越好?!?/p>
——
沈府,小團齋。
“小姐,你再走幾步路試試?!贝盒拥?。
沈明姝扶著小幾站起身來。
她腳上纏的紗布已經(jīng)去掉,走起路來也比前幾日穩(wěn)當許多。
雖還帶著些許酸脹,但至少不再是一步一疼了。
她走了兩步,又試著邁快了些。
“真的好多了!”春杏眼睛都亮了,“小姐你看,這不就快好了嘛!”
沈明姝崴腳后,府醫(yī)又來看過,說處理及時,問題不大,但還是需要靜養(yǎng)休息三天。
她也跟柳夫子告了假,這幾天一直在家中休息。
沈明姝又在屋中踱了兩圈,確定沒有問題,這才放心在桌邊坐下。
“幸好今天徹底恢復(fù)了,不然明天都沒法去給父母掃墓了?!?/p>
提到這件事,屋中的氛圍變得稍稍沉默了一些。
春杏和小棠垂眸。
她們都是沈夫人帶進府的,沈夫人和沈大人待她們極好,可惜……
“給父母準備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她輕聲問道。
春杏回過神來,連忙點頭,“都準備好了,小姐吩咐的梅子酒和云片糕都打點妥當了,還有新的香燭、紙錢,也都齊了?!?/p>
第二天,沈明姝是和江潯一起去的。
江潯也告了假。
馬車穿過城郊的曠野與緩坡,沿著蜿蜒的山道緩緩攀升。
前方,是沈家的墓地。
沈氏夫婦的墳塋依山而建,墓地不大,但極為肅穆整潔,四周種植著幾株蒼松翠柏。
今天是沈氏夫婦的忌日,但是來祭拜的只有沈明姝和江潯兩個人。
原因也很簡單,沈家的子嗣不多。
沈家一直到她父親考上進士,才開始發(fā)跡,之前不過是有些薄產(chǎn)的普通人家。
沈祖父只生了一個,便是沈明姝的父親。
沈父也只有沈明姝一個孩子。
再往上數(shù),能稱得上是親戚的,便只有她祖父兄弟的孩子,沈文槐。
如今沈文槐被外派到了幽州做官,沈明姝只有小時候見過他,對他并無印象。
其他的,便都是些翻好幾頁族譜,才能找到的人。
沈明姝俯身跪下,朝著父母的墓碑鄭重磕頭。
江潯隨后,雙膝并地,額頭重重叩在青石板上。
他神色冷肅,眼中藏著難以言說的沉郁。
他對沈家有愧,對沈明姝有愧。
因為他知道,沈氏夫婦,是因為他父母才死的。
十八年前,父親南下任地方巡撫。
在任時揭發(fā)了一樁涉及鹽稅巨額流失的大案。
父親寫了一封密折遞交陛下。
但密折剛被送出,他全家便被滅了口。
密折的下落也不知所蹤。
那時候他六歲,被接到沈家。
沈大人和他的父親是同窗,關(guān)系要好,沈夫人和他母親,也是遠房親戚。
兩人一直在暗中調(diào)查,當年他全家滅門的事情。
但沒想到,在他十歲那年,他們也被殺了。
他們應(yīng)該是查到了什么。
會是什么呢……
江潯這些年一直在查,但是并沒有什么線索。
沈明姝磕完頭后,沒有起身。
她從春杏手中接過食盒,從里面取出梅子酒與云片糕,擺到墓前。
她跪坐著,眼睫低垂,望著墓碑前的供品出神。
腦海里浮現(xiàn)出已經(jīng)有些模糊的記憶。
那時候,父親總是喜歡在夏日午后飲一杯冰鎮(zhèn)梅子酒,坐在榻上批閱公文,母親則在旁邊吃著云片糕,輕聲責(zé)他“酒氣重”。
那時的天總是藍的,院中梧桐樹影婆娑,蟬鳴陣陣,她就趴在地毯上,想著等會要和江潯去哪里玩。
小時候的記憶并不多,但這一幕,她從沒忘過。
眼前的碑影重疊在記憶的影像上,仿佛一夢成空。
她喉頭發(fā)緊,心口一陣絞痛——
她再也沒有父母了。
沈明姝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
等她回過神來時,人已經(jīng)在馬車里了。
沈明姝怔怔望著窗外。
心口忽然像被掏空了一塊,空落落的,連呼吸都帶著疼。
父母的笑聲、院中梧桐的影子、蟬鳴與夏風(fēng),全都像一場舊夢,一轉(zhuǎn)眼就什么都沒了。
徹骨的孤單感席卷上來,她忽然覺得自已好小好小,像被全世界丟棄了一樣。
她下意識轉(zhuǎn)過頭,看到江潯坐在一側(cè)。
他坐得筆直,衣袍整肅,眉目間透著不近人情。
望著他,沈明姝心里那股發(fā)涼的空洞卻慢慢被填上一角。
她鼻尖一陣發(fā)酸,眼眶濕潤得厲害。
沈明姝伸出手,拽了拽江潯的衣袖。
“阿兄……你能不能,抱抱我……”
他的視線落到了她的身上。
下一瞬,沈明姝墜入了一個極溫暖的懷抱。
江潯緊緊抱住了她。
她靠在他懷里,聞到他衣襟上那熟悉又干凈的氣息。
是那種只讓人想靠近、想依賴的味道。
她整個人都放松下來,眼淚忽然就止不住了。
一點一點從眼角溢出來,她終于哭出了聲。
江潯沒有說話,只是抱得更緊了些。
她哭得控制不住了,整個人像是要散掉似的,肩膀一抽一抽地抖。
江潯知道這個姿勢已經(jīng)哄不住她了。
他忽然俯身,將她整個抱了起來。
不再讓她窩在懷里,而是直接將她抱到腿上。
她坐到他腿上的一瞬,他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略用了點力,將她往自已懷里帶了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