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明姝從瞻園回來,發(fā)現(xiàn)沈府門口,竟圍了不少人。
大多是些中老年男子,一個個衣著考究。
其中還有幾個老者,正站在門前高聲議論。
一位老者見她回來,立刻站出,“你便是沈廷琛的嫡女,沈明姝?”
他沉聲自報家門,“老夫沈德恕,乃是你高祖沈業(yè)堂的從弟之后,你喚我沈三爺便是?!?/p>
他說完這話,后頭幾人也紛紛點(diǎn)頭,竟都口口聲聲稱自已是沈家族人。
一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笑了笑,語氣看似和煦。
“眼見年關(guān)將近,咱們這些沈家子弟,好歹是一族,自然要來府上拜個年。”
周圍有不少百姓圍了過來,都在看熱鬧。
沈明姝眨了下雙眸,心中頓時了然。
她彎唇笑了下,甜聲道:“既是來拜年,自然該請諸位進(jìn)府一敘?!?/p>
她吩咐,“將客人請入偏廳,好生奉茶?!?/p>
幾人見她這么容易就松了口,眼中更是浮起不加掩飾的得意。
果然就是個黃毛丫頭!
什么花神草神的,見到他們,不還是要聽他們的?
想著,幾人不由挺直了腰桿,邁步進(jìn)門時,連走路都帶了幾分氣勢。
沈明姝看著,唇角露出一抹甜笑。
進(jìn)去可以,但想要出來,可沒那么容易了。
幾人踏入沈府,一路所見皆是雕梁畫棟、金玉陳設(shè),不禁心頭火熱,暗想這偌大家業(yè)若歸了自已,該是多風(fēng)光。
他們都是沈家的旁支,雖還在族譜上,但關(guān)系早就不知道遠(yuǎn)到什么地方去了。
因此這么多年,一直沒敢上門。
但是好在,沈廷琛死得早!
還就只剩下一個女兒,那他們的機(jī)會不就來了嗎?
偏廳內(nèi),熱茶尚未送齊,眾人便已在座次上動起了心思。
沈明姝走入廳中。
都以為她會在旁落座,卻見她徑直走到主位坐下。
沈三爺臉色微變,眼角抽了抽。
他年紀(jì)最長,按照禮法,怎么樣也是他坐主位才是。
果然是爹娘死的早,就是沒有教養(yǎng)。
他沒有直接發(fā)作,而是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的沈望。
沈望是沈三爺?shù)膬鹤?,見老爹受了委屈,?dāng)即開口。
“沈小姐,你是晚輩,怎可在長輩面前越位?沈家向來講究尊長敬老,這主位應(yīng)該——”
話音未落,沈明姝已經(jīng)抬眸。
“這是沈家,我是沈家的主人,主人坐主位有什么問題嗎?”
沈文槐坐在下首,眉頭皺起。
他本以為沈明姝是個空有身份的小丫頭。
但現(xiàn)在看來,怕是沒那么好拿捏。
沈游卻不以為意,不屑地瞥了沈明姝一眼。
也就只會在這種小事上耍耍威風(fēng),等會看她怎么說!
沈三爺環(huán)顧一圈,“江大人不在府中嗎?”
沈明姝回答不在。
沈三爺松了一口氣。
只要江潯不在,今天的事就好辦了。
他這才慢悠悠道:“當(dāng)年你父親收養(yǎng)江潯,本想好好培養(yǎng),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p>
“江潯還未來得及入族譜,你父親就出了意外?!?/p>
“如今沈家只剩你一人苦苦支撐,若當(dāng)年能從旁支過繼一個男孩,就好了。”
“好什么?”沈明姝打斷他,漂亮的桃花眼抬起。
“沈家如今只剩我一人苦苦支撐?這話說得倒是可憐,可我如今過得著實(shí)不錯?!?/p>
“阿兄爭氣,十七歲中狀元,現(xiàn)今官居次輔,是大晉最年輕的內(nèi)閣大臣。若當(dāng)年真過繼了個旁支男孩過來,他能做到嗎?”
似乎忽然想到什么,她微側(cè)頭,“對了,我記得,沈家旁支的男孩子,好像一個中進(jìn)士的都沒有吧?”
“若當(dāng)年真過繼了一個過來,沈家想來也不會有今日這般光景?!?/p>
她聲音溫柔,說出來的話,卻似慢刀割肉,疼的人受不了。
“我雖是女子,承蒙皇后娘娘庇佑,得以在承文書院讀過書,如今又在柳夫子門下聽學(xué)?!?/p>
“沈三爺口中的兄弟們,如今又在哪里讀書呢?”
她眨了眨眼,像是真心好奇般問著。
沈三爺?shù)哪樕?,肉眼可見地沉了下去?/p>
沈家除了沈明姝他爹沈廷琛讀書好一些,考上了進(jìn)士,其他的沒有一個會讀書的!
所以才會越混越差。
這些后輩里,沒有一個考上學(xué)的,更別說去書院讀書了……
因?yàn)闆]有書院愿意收他們。
沈明姝這話,簡直就是在打他們的臉!
可是他們偏偏又無法反駁。
沈游讀書最差,連開蒙都?xì)庾吡藘蓚€夫子,說是教不會,如今聽到這話,只覺得沈明姝在罵他。
頓時氣血上涌,直接站了起來,椅腳在地上劃出刺耳聲。
“可你早晚是要嫁出去的!這沈家的財(cái)產(chǎn),難不成還要跟著你一塊兒送到旁人家里去?”
見他開口了,幾名坐在下首的族人立刻附和。
“正是!沈家祖產(chǎn),怎能外流?簡直對不起祖宗!”
“若你爹在,怕也不愿看沈家的根基毀在一個女子手里!”
言語越發(fā)激烈,偏廳中喧鬧起來,似是要將她一個人聲勢壓住。
他們吵得正急,沈明姝沒出聲,而是不緊不慢地從袖中抽出鞭子。
“啪?!?/p>
她手腕抬起,鞭子直接抽在沈游椅子的前腿上。
一聲脆響,木頭上立刻留下了一個深深的鞭痕,沈游嚇得一哆嗦。
“堂哥,坐下?!彼曇魷剀?。
沈游看到那鞭子,臉色當(dāng)場變了。
前段時間,她就是拿著這根鞭子,將他打得滿身是傷,連床都下不了。
現(xiàn)在再看到那鞭子,只覺得身上的傷口又開始痛了起來,腳下一軟,直接就滑坐回了椅子上。
沈三爺見狀,登時起身拍案。
“你竟還敢動手?”
他指著她,厲聲呵斥,“你非但要把沈家的家業(yè)送給旁人,如今竟連自家人都打!你眼里還有沒有祖宗!有沒有族規(guī)!”
“沈家傳到你手里,就成了你想打誰就打誰的地方嗎!”
底下立刻有人應(yīng)聲叫嚷,“就是!這要是傳出去,讓街坊怎么說我們沈家!”
沈文槐靠在椅上,望著沈明姝被眾人圍攻,神情悠然,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
今天穩(wěn)了。
偏廳內(nèi)眾聲喧嘩,逼迫聲一浪高過一浪。
忽然,門口傳來侍從的稟報聲,“見過江大人?!?/p>
沈文槐猛地直起身,臉上的得意瞬間褪盡,轉(zhuǎn)而浮現(xiàn)出一抹死白。
江潯?他不是去了鄴城?
他怎么回來了?
而且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