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嘩然,連林青妍也瞬間怔住。
完全沒想到沈明姝不顧名聲,真的要羞辱她!
蕭崢也抬頭。
他此刻心情復(fù)雜,居然……真的是林青妍推的人。
這和他印象中的她,并不一樣。
他有種自已被騙了的感覺。
后面林青妍的解釋,他聽進(jìn)去了,但并沒有完全信。
他現(xiàn)在看不透沈明姝,也看不透林青妍了……
所以,他后面一直沒有說話。
她們兩個人的事情,就讓她們兩個人處理吧。
但沒想到沈明姝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她們是平輩,跪下道歉,實(shí)在是太嚴(yán)重了……
“明姝?!毕肓讼?,他還是出聲了。
“跪下道歉實(shí)在不妥,不如換一個,斟茶道歉如何?”
蕭崢刻意讓自已放軟聲音,“這幅畫毀了,讓畫師再畫一幅,也是可以。”
他看了一眼宮廷畫師,對方很快明白過來,“可以的,下官可以再畫一幅?!?/p>
沈明姝冷眼看著,思緒回到上一世。
蕭祖母的壽辰,她親手畫了一幅《雙鶴延年圖》,用了整整兩個月才完成,細(xì)節(jié)一筆一劃、連羽毛的紋理都描摹得無比細(xì)致。
她本想借此在蕭家立穩(wěn)腳跟,卻在壽宴前夜被林青妍潑了墨。
畫毀了。
林青妍那時(shí)也是這樣,滿眼淚水,站在一眾人面前說她不是故意的。
所有人都護(hù)著她,說她心地柔善,不可能有意為之,讓她不要介意,再畫一幅就是了。
再畫一幅……
所有人都這么說。
沈明姝突然覺得有些委屈,她感覺眼睛紅了,立刻垂下眸子,不想讓人看到。
就在這時(shí),一道清朗的嗓音自院門口響起。
“承文書院張祭酒到——”
聲音未落,清和苑頓時(shí)一片騷動,所有人下意識向兩側(cè)退讓。
一行人自外而入,走在最前頭的是一個儒雅中年,是書院祭酒張淵。
張淵身側(cè),還跟著幾位書院學(xué)政、教諭,皆是熟面孔。
人群中,有一人尤為惹眼。
他一襲絳紅朝服,神色清冷,面容俊朗,氣度非凡。
是江潯。
張祭酒雖走在最前面,但很明顯,人群簇?fù)淼娜?,不是他,而是江潯?/p>
周圍書院官員們都在對著江潯循禮寒暄,說出的話無非是榮幸、意外之類的。
承文書院直屬禮部,每年花費(fèi)皆需禮部撥款批文。
而如今禮部的預(yù)算、計(jì)劃能不能通過內(nèi)閣,全在江潯一念的之間。
這樣的人,眾人怎么能不捧著。
更何況,他不僅貴為次輔,還是皇上身邊最倚重的心腹。
眾人簇?fù)碇?,江潯卻始終神色不動,眼中沒有任何笑意,也未應(yīng)聲。
他察覺到什么,微一偏頭,目光越過人群。
沈明姝也在此時(shí)抬眸看去,四目相對。
剎那間,她眼底那點(diǎn)沒來得及收斂的委屈,盡數(shù)落入江潯眼中。
沈明姝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他,眼眶頓時(shí)紅得更厲害了。
她鼻尖一酸,唇瓣輕顫,囁嚅著,喚了一聲。
“……阿兄。”
江潯心口一緊,猛地朝她走了過去。
他腳步極快,他身旁的官員一時(shí)都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他已經(jīng)到了沈明姝面前。
江潯站定,目光落在她臉上。
沈明姝仰著頭,強(qiáng)撐著不讓眼淚落下,眼圈卻已經(jīng)紅得發(fā)燙。
她不想哭的。
剛才怎么和蕭崢和林青妍針鋒相對,她都不想哭。
可是看到江潯,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忍不住……嗚嗚嗚。
江潯心口像是被什么忽然一下攥緊。
他聲音沉而低,“誰欺負(fù)你了?”
沈明姝沒有說話。
只是往他身后站了站,像只受驚的小獸,把自已藏到他的身后。
目光直直看著不遠(yuǎn)處的蕭崢和林青妍。
江潯看著她的動作,雛鳥歸林一樣的依賴和眷戀。
唇角不動聲色地彎了一下。
隨后才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發(fā)現(xiàn)又是蕭崢。
張祭酒此時(shí)也趕了過來,見江潯生氣,便知此事不妙,立刻叫了個學(xué)生過來,把事情講了一遍。
“所以說,林青妍推了趙璃,害得沈明姝的花神像被毀了,是嗎?”
張祭酒明白過來,他沉吟了一聲,“林青妍,這件事確實(shí)是你做的不對,理應(yīng)向沈明姝道歉?!?/p>
“可是張祭酒,跪下道歉是不是有點(diǎn)太重了?”蕭崢擰眉,反駁道。
“而且林青妍還是一個女子,這般低聲下氣,日后別人定會借此欺辱她的?!?/p>
蕭崢對林青妍的處境再熟悉不過。
她家世不好,家中嫡姐欺負(fù)她,在書院,也沒什么好友。
若真的受了這般羞辱,今后日子不知道要有多難過。
“太重嗎?”江潯出聲,他轉(zhuǎn)眸看向蕭崢,“蕭小將軍覺得,這對一個女子而言,懲處太重了?”
他唇角微諷,“那你是男子,你來替她下跪道歉,如何?”
蕭崢臉色“唰”地一沉,一瞬青白交錯。
“你不愿?”江潯冷笑。
“你既不愿,就不要慷他人之慨,逼迫別人原諒?!?/p>
“被毀了畫像的人,不是你?!?/p>
他聲音更冷幾分,“你沒有資格開口,要求她原諒?!?/p>
蕭崢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口,臉色很是難看。
周圍也都安靜下來,江潯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jù)。
被毀掉的花神像,是沈明姝的。
她在這里坐了近一個時(shí)辰才畫好的。
花神選終試極難,她不知在背后下了多少功夫才得到的花神,對畫神像定然是很期待的。
那幅畫她們也看到了,畫的極好。
就這般被毀了,怎么會不難受。
她才是苦主。
而且,沈明姝找到了證據(jù),明確是林青妍干的。
讓林青妍下跪道歉,并不算嚴(yán)重。
張祭酒掃了林青妍和蕭崢一眼,滿眼都是嫌棄。
這兩人,一天天怎么凈給他找事!
花神選賄賂夫子的事情還沒解決,又來一件!煩都煩死了!
張祭酒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江潯,見他面色陰沉,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是一定要給個說法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神色嚴(yán)肅地朝林青妍看去。
“林青妍,今日你當(dāng)眾推人、毀人畫作,人證物證俱在,此等行徑,若無一聲歉意,書院顏面何存?”
他拂了拂袖袍,冷聲道:“現(xiàn)在,跪下,向沈明姝賠禮道歉?!?/p>
林青妍身子微微一顫,站在原地,臉上的血色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
她幾乎是咬著牙,才走到沈明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