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半月,一場連綿的秋雨過后,天氣驟然轉(zhuǎn)寒。
皇帝不知因故感染了風(fēng)寒,竟一病數(shù)日,罷朝休養(yǎng)。
雖只是小恙,但聯(lián)想到他有段時日的“暈倒”,朝野內(nèi)外不免生出些許議論。
得知皇帝一直專寵姮貴人,幾位御史更是上折子,隱晦提及“后宮專寵,恐傷圣躬”,請求皇帝保重龍體,遠離姮貴人。
但折子被皇帝留中不發(fā),只是私下里,卻更勤地召了圖神醫(yī)。
隨后,皇帝又能在隔日以精神奕奕的面貌入朝,直接堵住那些老臣的嘴。
而后宮里唯一猜測到事實真相的明妃,卻閉緊了嘴巴,也關(guān)緊了明霞宮的大門。
偶爾在御花園“巧遇”姮貴人,她能躲就躲,實在躲不掉了便溫言關(guān)懷幾句,姿態(tài)做得十足。
但送補品之類的東西,明妃卻從沒做過,把自己完全撇得很干凈。
至于皇帝,也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去明妃宮里了。
明妃不僅不著急,還十分慶幸。
她只求之后的好幾個月甚至這一年,皇帝都不要來找她。
但明妃的猜測別人卻都不知道,那些后妃們依舊嫉妒姮貴人的盛寵無雙,幾個同期入宮的新人,甚至還自發(fā)的排擠起翟宛靈。
翟宛靈對此只是淡淡一笑,壓根不放在心上。
這日傍晚,云菅正看著胡屠戶送來的關(guān)于北境的一份密報,眉頭深鎖。
如他們之前猜想,狄人又有了異動,小股部隊頻繁騷擾邊境。狄威那邊的駐軍雖然應(yīng)對有序,但到底又打擾到了百姓們的生活。
這些狄人若是不徹底解決掉,北境的百姓恐怕永無安寧之日。
云菅正想著,忽覺腹中傳來一陣緊過一陣的墜痛。
守候在旁邊的朱玉姑姑經(jīng)驗豐富,一看便知,立刻揚聲吩咐:“快!殿下要生了!”
一時間,整個公主府瞬間忙碌起來,等待多時的穩(wěn)婆、太醫(yī)也齊齊到場。
孫程英雖是女子之身,但明面上是男子,即便是有心入產(chǎn)房陪伴云菅,也被拒絕在外。
她正站在外面等的焦急時,卻見有道身穿鶴紋官服的清艷男子,步履匆匆走了進來。
孫程英一頓,隨后皺眉上前:“謝大人,殿下正在生產(chǎn),若是皇城司有什么要事,稍后再說也不遲?!?/p>
謝綏停下腳步,“嗯”了一聲。
他繃著臉,身子也緊繃著,眉眼間全是沉郁之色。
孫程英也不知他是來做什么的,見這一臉嚴肅凝重的模樣,心中也不免敲起了鼓。
難不成是陛下那邊有什么事?
還是她和殿下做的什么事,被皇城司給發(fā)現(xiàn)了?
孫程英一時間,又要擔(dān)心云菅生孩子,又要擔(dān)心皇帝那邊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錯。
她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片刻,最終還是決定主動試探謝綏:“謝大人,殿下一時半會忙不完,您若是有什么要事,也可提前告知我?!?/p>
省得她猜來猜去,卻沒提前做好準備。
但謝綏卻什么都沒說,只看了眼孫程英,依舊緊緊抿著唇。
孫程英:“?”
這是個什么意思?
難道皇城司真的要來捉拿人?
可為什么只來了謝綏一個人?
孫程英想找云菅身邊的婢女通個信兒,但是曲靜伶和尋情都去了產(chǎn)房,一時之間,她竟有些不知該做什么。
頓了好一會,孫程英才暗暗給身旁人使眼色,叫立刻去孫家傳信兒。
產(chǎn)房內(nèi)。
云菅躺在床上,陣痛一陣緊過一陣,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但她神志卻異常清醒。
秋雨不知何時又在窗外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雨滴敲打著窗欞,更襯得室內(nèi)一片緊繃的寂靜。
遠處的天際,隱隱有悶雷滾過。
宮縮間隙,云菅能聽到外間傳來兩人壓低聲音的交談。
她聽到了謝綏的聲音,心中便隱隱一松。
隨后想起遇龍寺那邊好些日子沒了消息,又不免有些失望。
阿娘的眼睛……可能還沒完全好,所以今日也來不了。
不過沒關(guān)系,阿娘不在,她也能順利生下孩子。
疼痛如潮水般洶涌,云菅咬緊牙關(guān),抓住了身下的錦褥。
所有呻吟都被她咽回肚子里,腦海中一時間閃過很多東西。
有阿娘模糊的容顏,有段姨的笑,有皇帝威嚴的面孔,有謝綏,還有桐花巷……種種畫面交織,讓云菅的思緒都有些混亂。
太疼了。
比宮宴上給皇帝擋的那一刀還要疼。
早知道生孩子這么疼,她就不要生了。
阿娘當(dāng)年生的還是她和兄長雙胞胎,也不知道阿娘怎么熬過來的。
阿娘也這么疼嗎?
阿娘應(yīng)該比她還要疼吧?
“殿下!先不要睡!已經(jīng)在開宮口了。”穩(wěn)婆焦急的聲音傳來,云菅又從那種疼痛的混沌中醒過來。
她知道開宮口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胞宮打開,生孩子就快了。
可真的太疼了。
她這輩子都沒受過這樣的苦。
為什么這么難熬???時間為什么過的這樣慢?
她進房間有多久了,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雨都下了好一會了,雨應(yīng)該都停了吧?為什么孩子還不出來?
云菅只覺得這樣的折磨太久太久,久到她分不清周圍環(huán)境,分不清有什么人在說話。
直到唇邊遞來一個勺子,有人喂她喝了一口熱湯。
云菅下意識吞咽,又猛地睜開眼。
她扭過頭,對上了一雙極其溫柔又滿是疼惜的眼睛。
那雙眼睛不再空洞無神,不再呆滯灰暗,此刻正專注的看著她。
“懿兒。”眼睛的主人開了口,語氣里全是心疼。
云菅滿腹委屈一時有了去處,眼淚瞬間洶涌而出:“娘!生孩子好疼啊,娘,我真的好疼……”
趙青蘅幾乎是一瞬間落了淚。
她指尖緊了緊,端穩(wěn)碗勺,強忍住喉間酸澀安慰云菅:“阿娘知道,懿兒,阿娘的寶貝??炝?,已經(jīng)開了五指了,很快就能見到孩子了。”
云菅的眼淚糊了滿臉,她又生怕這是一場夢,趕緊抬手倉促的擦掉,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趙青蘅。
趙青蘅又喂她喝湯:“喝點參湯,生孩子需要很多力氣。”
云菅聽話的喝下去,又委屈的看向趙青蘅。
趙青蘅放下碗,低下頭,在云菅額上輕輕的親了下。
“殿下,用力!已經(jīng)看到頭了!”穩(wěn)婆驚喜的聲音傳來。
云菅深吸一口氣,在穩(wěn)婆的指揮下,一點一點用起力氣來。
伴隨著一聲響亮的嬰啼,幾乎同時,窗外一道刺目的閃電撕裂夜幕,緊接著是轟隆一聲巨雷,震得窗紙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