淢兩人已經(jīng)漫步出了小院。
月光透亮,在地上照出一片銀輝。
寺廟里還燃著燈,便是深夜也不漆黑。
云菅將自己無端的悶氣憋回去,問謝綏:“那你覺得,最有可能結(jié)姻親的,是哪家?”
謝綏沉吟片刻:“周家?!?/p>
云菅抬頭看過去,謝綏說:“周家出了名的古板,甚至有‘女子不得逾中門’的祖訓,家中女眷在尋常時日,甚至都不能隨意進出花園?!?/p>
云菅震驚了:“不讓人進花園,留個花園做什么?”
謝綏想了一下:“為家中男子留的吧。”
云菅:“……”更氣了。
這種火氣,比看見宜寧那張臉還要甚!
云菅甚至都在想,她要是算計宜寧嫁到這種人家去,她都看不起自己。
還不如給宜寧捅兩刀死了拉倒。
謝綏還在說:“周家只有一子,今年剛及弱冠,為人迂腐守舊,最是厭惡女子拋頭露面。他同胞妹妹因為與他玩笑,被他告至宗族開了祠堂,鞭笞了三十?!?/p>
“后傷勢久久不愈,胞妹就此病逝,年僅十二歲?!?/p>
云菅頓住,火氣瞬間躥上頭頂。
她很想尋一個臟話罵出來,可嘴唇動了半晌,最終卻沉默了下去。
謝綏停了腳,不知在想什么,也不說話了。
兩人沉默的看著前方小路許久,云菅才開了口,只是嗓音沉沉:“你說宜寧不是威遠侯的獨女?”
話題跳躍的很快,可謝綏立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以及她的決定。
“嗯,有兩個外室,這兩外室分別都育有子女,最大的和宜寧年紀相仿?!?/p>
云菅忍不住笑了,只是笑聲有些瘆人。
她說:“我厭惡宜寧,不想放過她,但比起宜寧我更憎恨這些男人。宜寧的婚事,哪怕我不插手,她應(yīng)該也得不到什么好結(jié)果。所以……干脆撇過婚事,送她和長公主額外的大禮罷!”
皇帝將宜寧從郡主降為縣主,她都能氣急敗壞的買兇殺人。
那如果撕毀她爹娘恩愛的假象,打了她向來驕傲的臉面呢?
天之嬌女一夕落入泥潭,那些嘲笑、議論和流言蜚語,都能叫她痛苦很久了。
云菅想,自己還是太善良了。
她寧愿叫宜寧為了親情、臉面、權(quán)勢和自尊而痛苦,也不想讓她因為被無能的男人壓迫而痛苦。
那些男人何德何能?
謝綏看了眼云菅,最后道:“我去安排?!?/p>
云菅點頭,片刻后又忍不住叮囑:“如果威遠侯的事沒有傷到宜寧,宜寧最后也沒嫁到周家。如果她婚后過得還不錯,你記得叫人去捅她幾刀?!?/p>
不把宜寧弄個半死不活的,云菅到底還是不舒服。
誰讓這狗東西陰魂不散的?
謝綏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到底是不是討厭宜寧?”
云菅瞪起了眼:“我不討厭她還能愛她嗎?”
她又不是有病!
“好好,我知道了?!敝x綏話中帶笑,“一定將云姑娘交待的事辦妥當?!?/p>
云菅轉(zhuǎn)身往回走,謝綏也轉(zhuǎn)身跟上。
走到院子門口,云菅突然問:“謝阿禧,你和皇城司現(xiàn)在是為我做事的吧?”
謝綏挑眉:“自然,云姑娘難道還信不過謝某?”
“那倒不是?!痹戚血q猶豫豫的。
謝綏道:“云姑娘有話直說罷?!?/p>
云菅就偏過頭去,鬼鬼祟祟的:“那我真的直說了?”
謝綏頷首。
然后,他就聽云菅說:“尋情和曲靜伶安心為我做事后,她們都改了稱呼,叫我主子。你怎么不叫我主子?”
謝綏:“……?”
云菅目光炯炯的看著謝綏:“你叫我一聲主子聽聽?”
謝綏:“……”
手癢了,有點想揍人。
云菅等了半晌,沒等到謝綏開口,只等到謝綏半瞇著眼危險的看了過來。
想了想,感覺自己應(yīng)該暫時打不過謝綏,她就很識趣的跑了:“開個玩笑,謝大人可別放心上??!”
等以后能打過謝綏了,壓著對方再叫也不遲。
云菅的屋門“砰”一聲被關(guān)上,謝綏定在原地,盯了半晌。
最后,他搖著頭低笑了一聲,眼中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無奈和縱容。
夜談后,云菅終于睡著了,這一覺睡得還很好。
早起后伸伸懶腰,先揮舞了一番大刀。
出了汗,神清氣爽,云菅便溜溜達達的去了前殿。
清早的遇龍寺很安靜,但寺中僧彌都很忙。打掃衛(wèi)生的、準備齋飯的、誦經(jīng)做功課的,每個人都有事情要做。
云菅找了好久才找到明覺,對方正踩著梯子往房頂上爬。
她走過去,仰頭喊:“明覺師傅,早啊!”
明覺回頭看到云菅,也露出笑臉,挺直身子雙手合十道:“云施主早?!?/p>
這話一出,扶著梯子的小沙彌大叫:“師傅,你別松手??!”
隨后云菅就看到,明覺腳下一滑,直往下栽來。
她驚得瞳孔一縮,慌慌張張的飛奔去接人。
誰料明覺雙手攀住梯子一角,身子如飛燕那般,輕盈而爽利的翻身而上,又站回了梯子上。
云菅瞬間剎住腳:“??”
明覺還回頭往下看了眼,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阿彌陀佛,嚇煞貧僧了?!?/p>
云菅:“……”
她沉默的看著明覺爬上屋頂,沉默的看著明覺清理了積雪,沉默的看著明覺給房子補了瓦片,最后沉默的看著明覺順著梯子退下來。
云菅終于不再沉默了,她問明覺:“高人?深藏不露?”
明覺:“阿彌陀佛,云施主在說什么?聽不懂。”
云菅:“……”
正盯著明覺看時,謝綏的聲音自身后傳來:“云姑娘?!?/p>
云菅回身,謝綏挑眉示意了下手中的小竹筒,云菅立刻跑過去:“有回信?”
“嗯?!敝x綏邊走邊說,“聽雨辦差,順便帶人出城接應(yīng)我們?!?/p>
云菅:“正好,我也好些時間沒見孟司主了。對了,一直沒顧得上問你,段云峰現(xiàn)下如何?”
謝綏道:“吊著一口氣,在皇城司養(yǎng)著?!?/p>
云菅詫異的看過去:“你不直接殺了他?”
謝綏雙手背在身后,神神在在的:“他活著的時候,有些礙事。但他如今半死不活的,反而有些用處?!?/p>
云菅:“……”
她也不管謝綏做什么打算,只說:“活著可以,不能妨礙我。”
謝綏笑著點頭:“云姑娘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