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遠(yuǎn)侯本就不太擅長口舌。
加上他確實被皇帝攥住了把柄,此時云菅說了皇帝想說的話,他只能沉默下來裝死。
若是再不裝死,他還真怕皇帝上了頭,將他治了罪!
南海水師目前確實離不開他,但偌大的雍朝良將百出,只要皇帝肯犧牲一部分百姓,肯花時間,遲早能尋到人代替他。
想明白事情輕重的威遠(yuǎn)侯,便氣哼哼的垂著頭,再也不吭聲了。
這邊“家事”一了,終于輪到了周家的事。
皇帝只是開了個話頭,周侍郎就“撲通”一聲重重跪在了地上:“求陛下為我兒主持公道!”
他雙目猩紅,話語中的沉痛和恨意,似泣了血一般,反倒把皇帝的話都給逼了回去。
皇帝沉默片刻,先看了眼云菅。
云菅開始垂眸喝茶,選擇裝死!
笑話,這才剛開始就讓她發(fā)揮啊?萬一她說錯什么話怎么辦?
見云菅不理,皇帝瞪她一眼,才對周侍郎道:“周卿,你和宜寧都說過前因后果了,但這事……”
周侍郎立馬抬頭道:“陛下,我周家?guī)资陙矶际沁@樣的家規(guī),嫁進(jìn)我周家的女子,從未有人提出過異議。當(dāng)初陛下為縣主和我兒賜婚,不也是看中我周家恪守規(guī)矩嗎?為何到頭來,好像錯處都變成我周家的了?”
“陛下,即便我周家有錯,即便持禮有錯,可他罪不至死吧?他若是哪里做得不好,叫他改就是,為何要殘忍的殺害了他?成親前縣主就害我兒斷了腿無緣科舉,如今又害了他的性命。這樣的毒婦,陛下難道還要包庇嗎?”
“弒夫一罪,在大雍律令中,該被五馬分尸而死!”
最后一句,周侍郎說得恨之入骨,叫宜寧軟了身子猛地跌倒在地。
宮女連忙去扶宜寧,皇帝卻抬手將人揮退!
看著宜寧幾乎要暈過去的模樣,皇帝怒目道:“宜寧,抬起頭來!”
宜寧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抬頭,她看著皇帝那雙威嚴(yán)犀利的眸子,下意識就要避開??上肫鹪戚言陂L樂宮說過的話,她又強(qiáng)忍住那股顫意,朝著皇帝回望了過去。
皇帝道:“周持禮之死,是不是你所為?”
不等宜寧開口,周侍郎就怒目切齒道:“陛下,眾目睽睽之下,這難道還有假?”
皇帝不快的看了眼周侍郎,又看向宜寧,宜寧抿住唇,好一會兒后才說:“我……我只是拿匕首傷了他,他到底死沒死,怎么死的,我都不清楚。”
云菅聽著這話,欣慰的喝了口茶。
皇帝顯然也有些欣慰,只是面對周侍郎,他的面色并沒有發(fā)生什么變化。
周侍郎欲要開口,云菅緩緩道:“周大人,涉及令郎的死因,不如就耐著性子叫我父皇查明白如何?你們告到金鑾殿來,不就是為求個公道嗎?”
“總不能只叫宜寧還你們公道,卻不叫你們還宜寧公道吧?”
周侍郎咬牙切齒:“可我兒死了……”
“是?。∵@不是在查死因嗎?”云菅說,“本宮聽說令郎是中毒而死,是宜寧拿的那把匕首上有毒??蛇@些話都是你們周家傳出來的,到底是不是因為那把匕首,誰也不知道?!?/p>
“況且,那匕首上的毒從何而來?那匕首從何而來?這都要查清楚的吧?”
周侍郎一聽情況不對,氣得對云菅瞪直了眼:“公主真是好伶俐的口舌,竟還能顛倒黑白?”
云菅放下茶杯,臉色臭了幾分:“周大人這樣說話,本宮就不愛聽了。本宮今日特意陪宜寧前來,就是因為,本宮也算是個旁證。”
她瞧著周侍郎的臉色,問道:“周大人不知道嗎?本宮今日正好出宮了一趟,在茶樓的時候,還碰上了周公子等人。那時候,本宮瞧見的宜寧,可還不如你周家一個丫鬟呢!”
“令郎帶著愛妾招搖過市,卻叫正牌夫人在后面做奴做婢,這事兒周大人不知道嗎?本宮遇見宜寧的時候,她大包小包的拎著令郎買的東西,身邊奴仆眾多,卻無一人幫忙。令郎這種行為,也是你周家的家規(guī)?還是你們以此羞辱皇室縣主的借口?”
見周侍郎要反駁,云菅抬手止?。骸爸艽笕藙e急著反駁,本宮話還沒說完?!?/p>
“周大人說你家中規(guī)矩森嚴(yán),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既是如此,想必看管宜寧的人不會少吧?令郎總是欺辱宜寧,必然也害怕遭到宜寧的報復(fù),那宜寧手邊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有傷人的利器。”
“那請問周大人,宜寧手中的匕首,是怎么來的?”
周侍郎瞠目結(jié)舌。
云菅的話跳躍性太大,引導(dǎo)性太強(qiáng)。他為官幾十載,與那么多老油條打過交道,可甚至都有一瞬沒反應(yīng)過來。
但很快,他就接話道:“公主問微臣,微臣又如何知道?兇器如何來,該問殺人兇手才是?!?/p>
“有道理!”云菅立刻轉(zhuǎn)向宜寧,“表妹,你哪來的匕首?”
宜寧:“……”
哪來的,不是她給的嗎?
但下一瞬,宜寧便低著頭,輕聲道:“從周持禮那里偷來的?!?/p>
云菅震驚:“周公子為何隨身攜帶匕首?”
宜寧說:“他想殺了我!”
云菅更為震驚:“你的意思是,其實是周持禮想殺了你,你無奈之下,先奪來匕首刺傷了他?再之后,你因為害怕逃走,不知周持禮是死是活?”
宜寧重重的應(yīng)了一聲是!
周侍郎已經(jīng)氣得站了起來,他面目猙獰,恨不得將宜寧連同云菅一起撕碎吃掉。
還是幾個御前太監(jiān)反應(yīng)快,立刻將他拉住:“周大人!”
皇帝也陰著臉道:“周卿,你想當(dāng)著朕的面殺人嗎?”
周侍郎怒不可遏,若是眼中的恨意和火氣能化為實質(zhì),云菅覺得自己都被穿成篩子了。
“陛下!嘉懿公主混淆事實,為宜寧縣主開脫,老臣……老臣寧愿一死,證明我兒清白!”
皇帝長長的嘆了口氣,叫人攔住周侍郎,又看向云菅。
“嘉懿,你怎么說?”
云菅正色道:“既是周持禮的死存疑,雙方都有顧慮,這事就還是交由刑部。若是周大人擔(dān)心刑部徇私,可以叫刑部、皇城司以及大理寺會審。三司同審,又有鐵面無私的皇城司在,總能還周公子一個公道?!?/p>
“周大人,你說呢?”
周侍郎已經(jīng)別無他法了。
若是皇帝很明顯的包庇宜寧,那他還能有借口逼迫皇帝??涩F(xiàn)在,皇帝幾乎什么都沒說,那些包庇偏袒的話,都叫嘉懿公主說了,他還能做什么?
除了三司會審,他什么都做不了。
周侍郎咬著牙認(rèn)下,皇帝又看向宜寧。
宜寧深深叩首,將頭用力磕在了地上:“宜寧也無異議!”
從這一刻起,她無比的感激云菅,也無比的后怕自己以前愚蠢的行為。
李嘉懿智多近妖,若是以前真心想弄死她,這世間恐怕早就沒她宜寧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