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綏的到來,將原本性命攸關(guān)的刺殺,變成了一場堪比笑話的玩鬧。
云菅看都沒看地上那些尸體,眼睛锃亮的問謝綏:“剛才那些,是皇城司的司使嗎?”
謝綏笑著頷首:“是,也不是?!?/p>
云菅催促他:“別賣關(guān)子!”
謝綏說:“他們雖在皇城司名下,但是我的人。”
云菅懂了。
這廝利用皇城司,為自己訓(xùn)練了一支只聽命于他的死士隊伍!
云菅毫不客氣的問:“能給我用用嗎?”
謝綏:“你想做什么?”
云菅:“殺了皇帝,我自己當(dāng)皇帝!”
謝綏:“……”
“開個玩笑。”云菅說,“我就是想知道,他們和皇帝身邊的暗衛(wèi)相比,實力如何?”
謝綏知道云菅心中又打起了小算盤,便認真道:“毫無可比性。帝王底蘊,非你我能探測的?!?/p>
云菅“哦”了一聲,不再提了。
這里離遇龍寺還有一段距離,他們忙著收拾殘局。
馬兒跑了,車廂還陷在雪地里。
車夫沒了用武之地,可憐巴巴的看著云菅。
云菅扭頭,可憐巴巴的看著謝綏。
謝綏:“……我叫人備了馬車,云姑娘往前走三里路左右便能看到?!?/p>
云菅很驚訝:“你不隨我一同去?”
謝綏反問:“云姑娘要做的事,愿意叫我知道?”
云菅:“……”不是太愿意,但萬一還有刺客怎么辦?
她真的很累,不想再打架了。
“一同去吧?!痹戚褔@了口氣,“有謝大人在,我就不用繃緊神經(jīng)了?!?/p>
謝綏聽著這話,挑了下眉,眼底卻有了幾分笑意。
他見尋情和車夫正在搬車廂里的東西,便也上前去幫忙。
在看到搬出來的東西里,有鄭歸真的脈案、書籍,以及松窗客的書后,他詫異了一瞬。
尋情解釋:“主子說,遇龍寺有位叫明云的高僧,醫(yī)術(shù)極其精湛,她今日過去求助一下高僧,爭取早日將鄭老先生的頭風(fēng)徹底治好。”
謝綏怔忡片刻。
見尋情朝他看來,立刻垂眼遮住了眼底神色。
但尋情依舊察覺到了謝綏在那一瞬變得極其溫柔的情緒。
溫柔……
堂堂指揮使大人,也會待人溫柔??!
主子說得沒錯,人人都有軟肋。
謝綏的軟肋,就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鄭歸真。
尋情收回視線,專心把東西整理好。
謝綏偏頭看向云菅,對方正蹲在雪地里洗臉。
臉上的血跡有一部分干涸了,她雙手捧著雪使勁兒搓。
搓了半晌,手和臉都紅了,人也冷得哆嗦,可那些血跡并沒有完全去掉。
謝綏安靜的看了一會兒,走過去,從懷中取出一只帕子來:“用這個?!?/p>
云菅抬頭,看了眼謝綏,才把帕子接過。
她用雪水浸濕帕子,在臉上胡亂擦了一通,卻仍舊沒擦干凈。
謝綏看了片刻,蹲下去,將帕子抽回。
然后抬手,一點一點將云菅臉上的痕跡擦拭干凈。
他的動作很溫柔,神色很專注,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
云菅眼神恍惚了一瞬。
回過神后,她就直勾勾的盯著謝綏的眼睛看。
很漂亮的一雙眼。
不笑時清冷出塵,笑時如沐春風(fēng)。
無論是嗔是怒是喜是悲,都很容易牽引人的心神。
但這樣漂亮的眼,也更容易讓人產(chǎn)生……生人勿近的錯覺。
眉眼周邊的血跡都擦干凈了,謝綏的手移到了云菅的唇邊。
帕子浸過雪水,冰冰涼涼。
云菅望著謝綏,突然側(cè)過臉,咬住了帕子的一角。
謝綏一愣,手瞬間頓住。
云菅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般,描摹過謝綏的眉、眼、鼻,最后落在那雙輕輕抿起來的唇上。
唇色淺淡,但很健康。
她盯著謝綏的唇看了很久,直到謝綏慢慢紅了耳根。
“云姑娘……”謝綏輕輕抽了下,云菅酣然一笑,帕子掉落在地。
她的笑聲太過響亮,將尋情和車夫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謝綏的耳根莫名更紅了。
云菅蹲在他面前,笑瞇瞇的說:“你今日來殺人,還穿這樣的衣裳。”
謝綏:“……懶得換?!?/p>
“喔,沒事,很好看。”
云菅說完,起身問尋情:“好了沒有?”
尋情瞄一眼謝綏,道:“好了?!?/p>
兩人將雜物收拾到箱子里,抱著往前走。
云菅也走了過去,謝綏在原地蹲了片刻,才靜下心神起身。
收拾好后,眾人往前走,云菅和謝綏并肩前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大多數(shù)是云菅問,謝綏輕聲應(yīng)和,聊了幾句后,云菅突然話題一轉(zhuǎn):“松窗客是你親友嗎?”
謝綏沉默了會,才說:“是我母親?!?/p>
果然。
在云菅預(yù)料之中,但也讓云菅訝異:“謝夫……”剛將這個稱呼喊出口,她就遲疑了下。
想起松窗客那豪邁、廣闊的眼界胸懷,云菅干脆稱呼對方自個兒的姓氏,“鄭夫人去過很多地方嗎?”
謝綏因這稱呼彎了下唇。
他偏頭看一眼云菅,頷首道:“母親少時,會隨外祖四處游學(xué)。再后來嫁人生子,會在父親外出打仗后,四處游歷。”
“大雍十九城,她應(yīng)該去過十五城了?!?/p>
“哇?”云菅滿臉傾佩,“去過這么多地方?我只去過三個府城。”
說完了,她又好奇道:“謝將軍去打仗,鄭夫人也走了,那你和你兄長怎么辦?”
“祖父祖母那時還在,由他們照看我和兄長。不過他們不大喜歡我母親,連帶著也不太待見我們,所以多數(shù)時候,我和兄長都在外祖這邊?!?/p>
“鄭夫人那么好,他們?yōu)槭裁床幌矚g?”
謝綏笑嘆了一聲:“上京大族對當(dāng)家主母的要求,從來不是滿腹經(jīng)綸、志在山河。他們希望我母親端莊、賢惠,將心思都花在相夫教子上。其余的,都是標新立異,離經(jīng)叛道?!?/p>
云菅不說話了,抿著嘴,氣鼓鼓的。
謝綏看著她發(fā)笑:“你生什么氣?”
云菅說:“真過分!鄭夫人明明有經(jīng)世之才,卻偏偏要被關(guān)在后宅。怪不得……”怪不得最后郁郁而終!
可謝綏像是猜到了云菅在想什么,他笑著搖搖頭說:“沒有,祖父祖母管不住我娘的,而且我爹縱著我娘。每次我爹出征前,都會將我娘提前送出城,然后再尋個人扮作我娘留在后宅。只要說一句我娘身體欠安,就可以不出門不社交不和任何人打交道?!?/p>
“除非宮中傳召,否則沒人會發(fā)現(xiàn)她不在。便是我祖母發(fā)現(xiàn)了,也只會咬牙切齒的幫忙掩飾。”
云菅驚呆:“為何?”
“因為,對于在外征戰(zhàn)的武將而言,留在京中的妻兒便是帝王手中的人質(zhì)。倘若被皇帝發(fā)現(xiàn)我娘出了上京,恐會引來事端?!?/p>
云菅震驚之后就麻木了。
所以,京中那些關(guān)于謝綏母親的傳言,果然是假的吧?
什么身體病弱,什么郁郁寡歡,都是沒有的事兒。
看“松窗客”最后一本雜記里,她所思所想還很快樂來著。
那……鄭氏最后到底因何而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