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京城表面平靜下來。
街上百姓依舊張燈結(jié)彩,絲毫沒有緊張的感覺。
不過也是,對于普通百姓而言,這天下的皇帝是誰都和他們沒關(guān)系,誰做皇帝也耽誤不了他們種地吃飯。
只要別來個暴君就行了,其他的,管他呢?
百姓們安逸,朝中卻不安逸。
皇帝日夜為北境及裴照雪反叛的事頭疼。
雖然北境形勢更嚴(yán)峻,但明顯,裴照雪攜舊部反叛的事,更讓皇帝惱怒。
他這些時間在朝堂上已經(jīng)大動肝火好多次,甚至有兩次,還緊急召來了太醫(yī)。即便大臣們勸他,也止不住他的火氣。
京中武將接二連三被調(diào)出去支援,連周邊的駐軍也被撥出去大半。
好在皇帝還算清醒,拱衛(wèi)京師的三大營基本沒動。
但這個冬日明顯不好過。
前朝后宮都緊繃著一種氣氛,眾人連說話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惹了皇帝不快。
畢竟,皇帝已經(jīng)在怒火之下砍了不少宮人的腦袋了。
擷芳殿內(nèi)。
屋外寒氣未過,屋子里卻暖意融融。
地龍燒得正旺,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桂圓蓮子羹香氣。
翟宛靈斜倚在軟榻上,小腹微隆的弧度已十分明顯。她指尖捻著一枚瑩白的玉佩,眼神卻落在窗外飄落的雪花上,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冷寂。
“主子,該喝安胎藥了。”貼身宮女綠萼端著藥碗進來,瓷碗邊緣氤氳著熱氣。
翟宛靈收回目光,接過藥碗?yún)s并未立刻飲下。
藥汁黑漆漆的,散發(fā)著苦澀的氣味,她皺了皺眉,忽然問道:“陛下今日還來嗎?”
綠萼躬身回道:“方才寶忠公公差小太監(jiān)來報,說陛下正在商議北境戰(zhàn)事,許是要晚些過來?!?/p>
翟宛靈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輕聲道:“知道了?!闭f罷,仰頭將那碗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
濃濃的苦味兒讓她忍不住蹙緊了眉頭。
綠萼連忙遞上蜜餞。
翟宛靈接過去沒吃,等了好一會兒,突然捂住小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主子,您怎么了?”綠萼驚慌失措地扶住她。
卻見翟宛靈額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裙擺下已然滲出一抹刺目的猩紅。
“來人!快!快去請?zhí)t(yī)!”綠萼的尖叫聲劃破了擷芳殿的寧靜。
消息傳到錦華宮時,陳貴妃正在暖閣里看虎頭鞋的紙樣子。
三公主李蘭儀也有了身孕,只是月份還很淺。
她除了差人偷偷給陳貴妃遞了個消息外,沒給任何人說。
畢竟如今前朝后宮都不安寧,她也不希望大家把視線放在她身上。
但陳貴妃卻很高興。
她可能不算個好人,但對孩子都是真心的。
端王沒有了爭儲資格,皇帝又一心一意的專寵翟宛靈,陳貴妃自打上次被皇帝呵斥過后,又羞又惱,也算是死了掀風(fēng)起浪的心思。
見自己女兒有了身孕,干脆琢磨著給孩子做些貼身的小東西。
一晃身居高位多年,這些繡活她都有些手生了。
陳貴妃還在研究那紙樣子,秋露掀簾進來,臉色凝重得嚇人:“殿下,擷芳殿出事了,姮貴人……小產(chǎn)了?!?/p>
陳貴妃的手一頓,抬眸看向秋露,驚訝道:“當(dāng)真?”
“千真萬確?!鼻锫秹旱吐曇?,“聽說血流了一地,太醫(yī)們已經(jīng)趕過去了。陛下也正往擷芳殿去,看樣子動了雷霆之怒?!?/p>
陳貴妃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的光。
翟宛靈的孩子,陛下向來看重,甚至妃嬪之中還有傳言說,若生個小皇子,陛下恐怕還要立對方為太子。
畢竟,陛下不是還想著立姮貴人為后嗎?
如今孩子驟然沒了,以皇帝如今的身體,怕是又要掀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
陳貴妃沉吟片刻,坐起身對秋露道:“你隨我去趟擷芳殿,再叫人看管好錦華宮所有的宮人,無本宮命令,不得隨意外出?!?/p>
秋露連忙點頭。
陳貴妃又說:“叫嬤嬤再查查,宮中最近是否有人與擷芳殿往來過?若是有,盡快查明利害關(guān)系,把咱們都撇出去?!?/p>
也不知這小產(chǎn)是不是意外,若是有人存心動手腳,萬一再誣陷到她的頭上。
陳貴妃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替別人背黑鍋。
……
慈寧宮的氣氛比擷芳殿還要壓抑。
太后坐在榻上,手里捏著一串佛珠,指尖一直在不停的撥弄。
田嬤嬤站在一旁,臉色也不好看:“娘娘,您別急,許是誤傳呢?姮貴人懷著龍?zhí)?,一直小心翼翼的,怎么會突然小產(chǎn)?”
“誤傳?”太后冷笑一聲,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太醫(yī)都趕了過去,這事兒還能有假?姮貴人沒了孩子,陛下他……”
本就身子欠安,如今再火上澆油,也不知道皇帝能不能撐得住。
雖知道姮貴人也無辜,可太后仍舊有些遷怒。
這都什么時候了,前朝大事還沒解決完,她又在這里添堵。
擷芳殿平日里被皇帝看管的嚴(yán)嚴(yán)實實,就連伺候的人都是皇帝親自挑選的,怎么就保不住個孩子?
真是沒用的東西!
心中暗罵完,太后還是嘆著氣起了身。
她帶著田嬤嬤去了擷芳殿,還沒進門,就聽到屋內(nèi)皇帝壓抑的怒吼:“查!給朕嚴(yán)查!若是查不出兇手,整個擷芳殿的人都砍腦袋!”
太后腳一頓,臉色都沉了下來。
她進門后,一眾膽戰(zhàn)心驚的宮人連忙跪下行禮,皇帝也轉(zhuǎn)身看來。
他穿了一身明黃常服,陰沉的眼神在燭火下格外刺人,往日因丹藥而紅潤的臉色此刻卻變得鐵青。
見太后看著他皺眉,皇帝沉聲道:“母后,您一定知道是誰做的吧?是賢妃?還是貴妃?亦或者是明妃?是她們?nèi)莶幌峦痨`對嗎?不過是個還沒生下來的孩子,為什么都容不下?”
太后沒想到皇帝會說這種話。
她眸子震驚的縮了下,才有些惱火道:“陛下,事已至此,當(dāng)務(wù)之急是查明真相,而非胡亂猜忌。貴妃、賢妃她們也是你的妃子,她們平日里也對姮貴人關(guān)心照顧,你怎能在此時懷疑到她們頭上?”
見皇帝似乎稍微平靜了些,太后的語調(diào)也才平緩下來:“姮貴人身邊的人都審問了嗎?她今日吃了什么,接觸了什么,都一一排查了?”
皇帝還未說話,負責(zé)給翟宛靈把脈的太醫(yī)便匆匆走了出來,跪地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