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有些驚訝應(yīng)過來后快步走過去,直接將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外面下著雪,他衣著不算厚,手腕上的皮膚卻燙得驚人。
“你發(fā)高熱了,自己不知道?”
綿綿瞪大雙眸,都燒成這樣了,竟然還來太學(xué)?
“我沒事。”
巴爾怒的聲音有些沙啞,身后跟著的小廝急得紅了眼眶,卻又似乎在擔(dān)心什么,咬著唇不敢說話。
夫子擔(dān)心他出什么意外,趕緊讓霍潯等人送他離開。
戚茜快步跑出去,一邊跑一邊道:“我去喊馬車來,你們?nèi)フT!”
平日上課時,丫鬟們都不在身邊,戚茜也懶得找丫鬟再去找車夫,邁開腿就往馬廄方向跑去。
巴爾怒還想拒絕,卻被霍潯架著胳膊往外拖。
他比霍潯高大,可因為生著病有些暈乎,霍潯輕松將他控制住。
一行人半拖半拽,將他帶到大門。
戚茜剛好帶著馬車過來,掀開車簾探出頭。
“快上來,我們?nèi)タ创蠓?!?/p>
幾人一溜煙上了馬車,巴爾怒靠在車壁,小廝急忙給他遞上水。
“你召太醫(yī)了嗎?怎么病了不休息?”
戚蕓玥蹙著眉,有些擔(dān)憂地問道。
雖然之前他老是纏著綿綿跟自己吵架很煩,但看到他變成這樣,戚蕓玥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綿綿弄濕了帕子,按在他腦門上。
巴爾怒接過帕子,自己壓著搖了搖頭。
“我沒事?!?/p>
“你不想回家了嗎?”
綿綿坐在他身邊,低聲問道。
巴爾怒神情一愣,隨即別過臉。
他還有家嗎?
半年過去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戚玉衡跟他說過,只要有吐魯?shù)南⒕蜁嬖V他。
這半年來,吐魯?shù)南⑴紶枙鞯剿小?/p>
可一直沒有他父王母后的消息。
也許他們早就死了,只剩下部下在頑強抵抗吧。
用不著多久,吐魯就會變成他大皇兄的天下。
大皇兄本就不喜他,定不會與大周協(xié)商把他放回去。
不,應(yīng)該說,他在大周的生活,說不定還會比在吐魯好。
他大皇兄恨不得讓他生不如死。
巴爾怒閉上眼睛,鼻頭發(fā)酸,他便死死掐著自己的手心,好讓自己留著最后的尊嚴。
突然,一雙溫暖而柔軟的手握著自己的手。
他茫然地睜開眼睛,便看見綿綿那個小丫頭正握著他的手。
“別掐自己了,弄傷了更麻煩?!?/p>
眾人往他的手望去,手心掐得發(fā)紫。
巴爾怒抿著唇,覺得有些難堪。
戚蕓玥見了,蹙著眉看向他。
“你是不是在宮里被人欺負了?”
雖然他的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都是好人,而她是最得寵的公主,皇宮里沒有人敢對她不敬。
但她也曾經(jīng)見過有些宮女太監(jiān),會欺負那些不受寵,地位又低下的妃子。
吐魯也曾與大周敵對,雖然新任吐魯王登基后,與大周關(guān)系緩和了許多,但大周還是會有人不喜歡他們的。
就比如誰家的孩子曾當(dāng)兵,死在吐魯人手里。
也許時間長了,就會有人忘記當(dāng)初的仇恨,珍惜來之不易的和平。
可那些死去的將士家人,永遠都忘不掉那些傷痛。
更何況,如今吐魯兵變,巴爾怒作為吐魯太子,也許以后就會成為大周的階下囚。
他們替家里人出口氣也不是不可能。
巴爾怒抿著唇?jīng)]有說話,一旁的小廝忍不住抹淚。
“公主殿下救救我們家殿下吧!”
“閉嘴!”
巴爾怒惱火道。
小廝卻再也忍不住,像倒豆子似的,將最近發(fā)生的事告訴戚蕓玥。
正如戚蕓玥所想,宮中有位小主的兄長死在了吐魯人手里,買通了宮里的太醫(yī)和太監(jiān)。
有時候是在他的膳食里動手腳,有時候是不讓太醫(yī)去給他看病。
巴爾怒不敢得罪后宮的妃子,一直都是忍著不說話。
綿綿摸著他的披風(fēng),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層棉絮。
別說防寒保暖,擋風(fēng)都嫌它薄。
看來是掖庭局負責(zé)做冬衣的人動了手腳,給他的都是那種特別薄的。
小廝年紀也不大,越說越委屈,最后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他們家主子是吐魯王最看中的兒子,除了練武,何時吃過這樣的苦!
戚蕓玥聽罷,秀氣的眉頭擰在了一起。
“巴爾怒,你應(yīng)該告訴我父皇的!”
巴爾怒沒有接話。
她頓時更生氣了。
“你是吐魯?shù)奶?,吐魯一日還在,你就一日還是吐魯?shù)奶樱≡跄鼙灰粋€別國的嬪妃欺負,連一句話都不說?”
巴爾怒本就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他是草原上的狼,是吐魯同齡人里最強悍的獵鷹。
聽著戚蕓玥責(zé)備的話,他忍了又忍。
許是生病本就太難受,又或許是這些天忍得太多,終是沒忍住。
“你不懂!”
戚蕓玥一愣。
只見巴爾怒因暴瘦而凹陷的眉眼有些發(fā)了狠,他死死盯著戚蕓玥。
“你一直有父兄護著,肆意妄為,又怎會懂我現(xiàn)在是什么感受?我的父母妹妹在吐魯生死未卜,我怎能再得罪大周?”
他寧愿死在那些叛軍手里,也不想窩囊地在大周宮里活著。
馬車里,眾人都沉默了。
霍潯是武將世家,更是明白巴爾怒的感受。
父兄時常跟他說,霍家人生來就是保家衛(wèi)國的。
寧愿轟轟烈烈地死在戰(zhàn)場上,也不能爛在京城的金銀窩里。
他張了張嘴,想安慰他。
卻發(fā)現(xiàn)自己也不知道說點什么。
他們不熟。
綿綿看著他的神情,垂眸想了片刻,這才開口。
“其實我覺得,大周是希望你父王能贏,你能順利登基的。”
霍潯等人驚恐地看向綿綿。
這些話涉及兩國邦交,不好從他們嘴里說出來吧?
但綿綿沒有在意,她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他們幾個也不會大嘴巴到處說。
“現(xiàn)在還沒有你父王的消息,說明他們還沒死,這是吐魯?shù)膬?nèi)政,大周不會插手,但吐魯沒有易主,你還是吐魯?shù)奶?,你不是質(zhì)子,陛下也從未把你當(dāng)成質(zhì)子,所以,你無需為此忍讓!”
一旁的戚蕓玥聽了,也跟著點頭。
“正如你說的,若你父王真的輸了,吐魯易主,那么你即便得罪大周又如何?大不了跟著你父王一起死,若你父王贏了,你還是吐魯?shù)奶?,那你現(xiàn)在受那些小人的氣,不就白受了?”
戚蕓玥說的話有些直白,卻十分有理。
此前他們只當(dāng)巴爾怒受不住刺激,變得頹然。
卻不曾想,后宮竟然有人欺負他!
巴爾怒腦袋燒得像漿糊,戚蕓玥越想越生氣,騰地站起來。
“你放心,我身為大周公主,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