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傳位必有蹊蹺。”
夜色深沉,京城。
御史大夫王文瀚的府邸內(nèi)。
王文瀚與好友翰林院大學(xué)士張瑞,正相對而坐,眉頭緊鎖。
“陛下在位十載,雖算不上雄才大略,但也絕非貪生怕死之輩?!?/p>
張瑞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聲音壓得極低,“十年前他新登皇位,就有膽魄派大軍北征北莽,甚至一度想御駕親征。這樣的人,怎么會聽到北莽人打到城下的消息就驚慌失措,甚至不惜以退位為代價,也要連夜出逃?”
“是啊。”
王文瀚深以為然,“此外,新帝登基之后,先是誅殺六皇子,誅殺蔡相,又殺了一大批臣子,拜崔浩為相……太快太著急了,實在古怪。”
兩人都是朝中老臣,對局勢的嗅覺極其敏銳,怎么想怎么不對勁。
“我懷疑……陛下可能是被脅迫的?!?/p>
張瑞說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王文瀚聞言,心中一凜,端著茶杯的手,都微微顫抖了一下。
“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如此,那新帝登基,便是名不正言不順,是為篡位!”
“可我們沒有證據(jù)?!睆埲饑@了口氣,“如今新帝登基,崔家當權(quán),滿朝文武,要么是他們的黨羽,要么是敢怒不敢言。我們?nèi)羰琴Q(mào)然發(fā)聲,只怕會引來殺身之禍。”
“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陛下雖已退位,但并未駕崩。我想……”
張瑞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我想親自南下一趟,找到陛下,問明真相!到時若真如我們想的那樣,我們便可聯(lián)合各地忠臣義士,撥亂反正!”
“好!就這么辦!”
王文瀚一拍桌案,隨即又有些擔憂,“只是此去路途遙遠,兇險異?!?/p>
“為國盡忠,何懼生死?”
張瑞正色道。
“砰——!”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一股巨力,從外面轟然撞開!
數(shù)十名身穿飛魚服,手持繡春刀的錦衣衛(wèi),如狼似虎地沖了進來!
為首一人,身穿一襲白衣,嘴角掛著一抹陰冷的微笑。
正是崔景。
“王大人,張大人,深夜密談,好雅興啊?!?/p>
崔景踱步而入,目光如同毒蛇一般,在兩人驚駭?shù)哪樕蠏哌^。
“崔……崔侍郎,你這是何意?!”王文瀚又驚又怒。
“奉陛下旨意,捉拿北莽奸細。”
崔景從懷中掏出一道令牌,隨手扔在桌上。
“奸細?我二人皆是朝廷命官,何來奸細一說!”
“是不是奸細,可不是你們自己說了算的?!?/p>
崔景的笑容,越發(fā)殘忍,“二位大人,下輩子,可莫要在背后胡言亂語了。”
王文瀚與張瑞,臉色瞬間煞白。
事情再明顯不過,他們的密談,被人偷聽了!
“動手。”
崔景懶得再跟他們廢話,輕輕一揮手。
“噗嗤!”
“噗嗤!”
兩道血光閃過。
王文瀚與張瑞,這兩位在朝中頗有清望的文官,便身首異處,倒在血泊之中。
“處理干凈?!?/p>
崔景用一方手帕,嫌惡地擦了擦濺到手上的血跡,轉(zhuǎn)身走出書房。
“下一個是誰?”
他問身旁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
“回大人,是大理寺少卿,李茂?!?/p>
錦衣衛(wèi)指揮使躬身道,“此人昨夜在金風樓,當眾妄議朝政,質(zhì)疑陛下處死六皇子虞淵之舉?!?/p>
“李茂……”
崔景想了想,“他的府邸,隔壁好像就是陳木的宅子吧?”
“正是。”
“那就先去那里。”
崔景冷笑,“陳木那廝抗旨不遵,早該將其家眷拿下了!”
……
……
陳府。
崔景帶著錦衣衛(wèi),粗暴地踹開大門,長驅(qū)直入。
府中的下人,早已被這陣仗嚇得瑟瑟發(fā)抖,跪倒在地。
崔景徑直來到主臥之外。
窗紙之上,映照出一個窈窕的身影。
那身影,正在燈下?lián)崆?,琴聲幽幽,帶著一絲哀怨。
是她!
崔景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哪怕只是一個影子,他也認得出來。
那是他魂牽夢繞,卻求之不得的女人。
李若薇。
一股夾雜著嫉妒與占有欲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起。
“李若薇!還有心情在這彈琴?”
崔景的聲音中帶著強烈的快意,“但你可知,你心心念念的那個陳木,如今是什么下場?”
“他抗旨不遵,負隅頑抗,早已是天下公敵。如今北莽大軍壓境,肅馬城旦夕可破,他……必死無疑!”
“我最后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乖乖地聽我的話,從了我,我不僅可以保你一命,更能讓你享盡榮華富貴?!?/p>
“當年,在稷下學(xué)宮,我第一次見你,便已傾心于你。你為何,偏偏要選那個粗鄙的武夫?”
崔景將壓抑在心中許久的話,一口氣傾吐而出。
然而。
屋內(nèi),卻是一片死寂。
沒有絲毫的回應(yīng)。
崔景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李若薇!你別給臉不要臉!”
他怒喝一聲,一腳踹開房門,沖了進去!
屋內(nèi)的景象,卻讓他當場愣住。
燈下?lián)崆俚?,確實是個美人,和李若薇有幾分相似。
但不是李若薇。
那是……柳飛燕?
“你怎么會在這里!”
崔景又驚又怒。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柳飛燕嚇得花容失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這都是李若薇讓我干的啊!她讓我假扮成她的模樣,留在這里……她自己就跟著陳木,一起去北境了!”
“什么?早走了?她一直在陳木身邊?”
崔景咬牙。
幾乎把牙齒都咬碎。
這些日子。
他無數(shù)次地想沖過來找李若薇。
但他都忍住了。
他一直等到虞子期坐穩(wěn)皇位,殺死陳木的事寫入和談條款,一切都塵埃落定。
就像守著一棵果樹,好不容易等到它開花結(jié)果,果實完全成熟。
終于到了品嘗的時候。
結(jié)果他摘下來,把果子放進嘴里,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換成了一坨大便!
“陳木?。?!”
……
……
皇宮,御書房。
“陛下!”
崔景站在虞子期的面前,將陳木家眷早已逃往北境之事,一五一十地稟報。
“陳木此賊,不僅抗旨不遵,更是早有反心,其罪當誅!請陛下降旨誅其九族,昭告天下,以正國法!”
虞子期聽完,卻是沒有立刻表態(tài)。
他看著崔景,神色有些微妙。
“崔愛卿,你來得正好。”
“朕這里,也剛剛收到一份,從北境傳來的加急線報。”
說著,他將一份戰(zhàn)報,遞到了崔景的面前。
崔景疑惑地接過。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收縮!
“這不可能!”
但戰(zhàn)報上寫得清清楚楚。
北莽大將完顏洪,率軍兵臨肅馬城下。
陳木夜襲,陣斬南虞叛將朱如海,大破五萬敵軍,繳獲金銀財寶無數(shù),迫使完顏洪倉皇北撤。
大勝!
“陳木……”
虞子期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寂寥的夜空,語氣中帶著一絲復(fù)雜難明的意味。
“真乃不世出之將才啊……”
“若是當初,在真定關(guān)鎮(zhèn)守的是他……”
“或許,那完顏洪,根本就打不到這京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