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他們發(fā)起最悲壯的沖鋒。
風(fēng)從崖底倒灌而上,吹起蘇跡額前的碎發(fā)。
他沒有說話。
身后的蘇玖,也只是安靜地陪著。
許久,蘇跡緩緩閉上眼。
“【窺天命】?!?/p>
他再一次,在心中默念出這三個字。
眼前的世界,第三次褪色。
依舊是那片熟悉的灰白,依舊是那個金袍男子。
甚至連場景都未曾變化。
只是這一次,蘇跡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他剛看清對方的身影,胸口便傳來一陣無法形容的劇痛。
他低頭。
那柄燃燒著金色烈焰的長劍,已經(jīng)貫穿了他的胸膛。
金色的火焰,正以一種蠻橫的姿態(tài),瘋狂吞噬著他的一切。
那雙金色的眼眸里,只有漠然。
好似在說:“螻蟻,再來多少次都是死路一條。”
灰白的世界,轟然破碎。
……
蘇跡緩緩抬起頭,再次望向那片蒼茫的天空。
他的識海中,那黑色品級的天命【窺天命】,正靜靜地懸浮著。
在這行天命說明的最下方,還有一行小字。
(是當(dāng)逆流而上的大修?或是天命的提線傀儡?)
提線傀儡……
蘇跡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看著這四個字,整個人,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
他蘇跡這一路走來。
從相思門入門,到天道秘境,再到繼任大典。
一步一步,一件件,一樁樁。
他自以為是在逆天改命,是在竭盡全力地規(guī)避【窺天命】中那既定的結(jié)局。
他以為,自已憑借先知先覺,跳出了‘天命’之外。
可現(xiàn)在看來……
他真的跳出來了嗎?
換個角度想。
這何嘗又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被“天命”所操控?
【窺天命】告訴他,往前走,會死。
于是,他便停下了腳步。
【窺天命】告訴他,往左走,尚有生機。
他就開始往左走。
始終都是個傀儡。
如果不能理解的話……
這就好像……
有人在你耳邊說:你是可以自動呼吸的,千萬不要去想,千萬不要手動呼吸。
可當(dāng)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你十有八九已經(jīng)不可避免地開始手動呼吸了。
實際上,你沒有順著對方,依舊走在被安排好的道路上。
看山不是山。
看水不是水。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么回事。
蘇跡忽然就笑了。
蘇玖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反常舉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師兄,你……”
是一種洞悉真相后,發(fā)自內(nèi)心的……釋然。
以及一種令人心悸的瘋狂。
“我明白了?!?/p>
蘇玖蹙著眉:“明白什么了?”
蘇跡沒有回答。
蘇跡,到底是該為自已而活,還是為了順從【窺天命】看見的畫面而活?
現(xiàn)在,他想通了。
蘇跡那雙頹廢了好些時日的眼眸,此刻亮得驚人。
“我想去,便去。”
“我想戰(zhàn),便戰(zhàn)?!?/p>
“言不可至深,卦不可算盡!”
蘇玖靜靜地聽著。
她好似有些聽不懂。
但她能感覺到,眼前的蘇跡,和前幾天那個迷茫的蘇跡,已經(jīng)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之前那種被命運扼住喉嚨的窒息感,煙消云散。
他看著蘇玖那張依舊有些困惑的俏臉,心情大好。
他走上前,習(xí)慣性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
“師妹。”
蘇玖拍開他的手,沒好氣地應(yīng)了一聲。
“嗯?”
蘇跡臉上的笑容不減,他湊到蘇玖耳邊,壓低聲音。
“裂縫還在么?”
蘇玖的臉上,恰到好處地浮現(xiàn)出一抹迷茫。
她那雙清澈的狐貍眼眸眨了眨,長長的睫毛隨之顫動,看起來無辜又困惑。
“啊?”
她歪了歪頭,聲音清脆,卻帶著一股子純?nèi)坏牟唤狻?/p>
“師兄,裂縫早在三天前就自已關(guān)閉了啊。”
“你問這個干嘛?”
轟——!
蘇跡感覺自已的腦子里,仿佛有根弦“嘣”的一聲,斷了。
他剛剛才燃起來的沖天豪氣,在蘇玖這句輕飄飄的反問之下,被澆了個透心涼。
整個人,從里到外,都僵住了。
他臉上的表情,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轉(zhuǎn)變?yōu)殄e愕,再到最后化為一片空白。
關(guān)……關(guān)閉了?
蘇跡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自已的喉嚨有些發(fā)干,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好不容易想要努力一次,你卻讓他輸?shù)眠@么徹底?
干!
見到蘇跡臉上那副精彩紛呈,蘇玖終于再也繃不住了。
她先是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在極力忍耐。
可當(dāng)她看到蘇跡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眸,一點點黯淡下去,整個人都散發(fā)出一股“我是誰,我在哪,我活著的意義是什么”的頹喪氣息。
“噗嗤——”
一聲清脆的笑聲,終是沒忍住,從她那微抿的唇間泄了出來。
蘇跡猛地回過神。
他看著那個正彎著腰,笑得花枝亂顫,連眼角都沁出幾滴淚花的小狐貍,腦子“嗡”的一下,瞬間就明白了所有。
好家伙。
他被耍了。
蘇跡的臉,黑了。
“蘇玖!”
“我看你是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