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說書人轉(zhuǎn)身便要走下高臺,深藏功與名。
“先生留步!”
那華服青年猛地站起身,也顧不上什么禮數(shù)了,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臺前,對著蘇跡躬身就是一拜。
“先生!這蘇仙尊的故事……可是真的?”
蘇跡腳步一頓,回頭瞥了他一眼,臉上又恢復了那副懶洋洋的模樣。
“你猜?”
說完,他便不再理會,頭也不回地走入后臺。
只留下滿堂意猶未盡,扼腕嘆息的聽客。
以及那個站在原地看著蘇跡背影,若有所思的華服青年。
茶樓小二湊了過來,滿臉堆笑:“爺,這故事聽著可還過癮?”
華服青年沒有回答,只是喃喃自語。
他眼中的神采變幻不定。
“說書先生,明日還來嗎?”
小二先是點了點頭,又是搖了搖頭:“不清楚?!?/p>
“但是他已經(jīng)在這里說書五天了,明天應(yīng)該也會來吧。”
后臺,蘇跡剛準備從后門溜走,茶樓的掌柜便一路小跑著追了上來,手里還捧著一個沉甸甸的錢袋。
“蘇先生,蘇先生,您慢點走!”
蘇跡接過錢袋,掂了掂,并未放在心上。
“掌柜,有事?”
“先生,您看這……明日……”掌柜搓著手,一臉的期盼。
“不來了?!?/p>
蘇跡干脆利落地回絕。
“???”掌柜頓時傻眼了,“先生,您這故事才講到一半啊!您要是不來了,我這茶樓,非得被那群聽客給拆了不可!”
蘇跡擺了擺手:“故事講完了?!?/p>
掌柜還想再勸,蘇跡卻直接將一個銀錠子丟回到他手里。
“這叫留白?!?/p>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已的答案?!?/p>
“何必去聽我口中的答案呢?”
“這幾日,多謝款待?!?/p>
茶樓掌柜捧著那個銀錠子,再抬起頭時,眼前哪里還有那個青衫先生的影子。
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將銀錠子揣入懷中。
……
蘇杭的巷子,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光滑,兩側(cè)的高墻隔絕街市的喧囂。
蘇跡不緊不慢地走著。
他忽然停下。
“朋友?!?/p>
“跟了一路,還不現(xiàn)身?”
巷子一片寂靜,只有風吹過落葉的沙沙聲。
蘇跡也不催促。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從巷口的陰影里緩緩走出。
月白色的宮裝,清冷的氣質(zhì),不是蘇玖又是誰。
蘇跡看清來人,模樣絲毫未改。
“劫財還是劫色?”
蘇玖沒有理會他的不正經(jīng),只是安靜地走到他面前。
她就那么看著他,不說話。
那雙清澈的狐貍眼眸里,情緒有些復雜,看不真切。
蘇跡被她看得有些發(fā)毛,率先敗下陣來。
“怎么了。”
蘇玖還是不說話。
就在氣氛有些變化時。
蘇玖終于開口,聲音沒什么起伏。
“裂縫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蘇跡點了點頭:“那你是來找我告別的?”
蘇玖也跟著點頭:“原本是的?!?/p>
“路上小心?!?/p>
他擺了擺手,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原本?!?/p>
蘇玖的聲音,再次自身后響起。
蘇跡的腳步頓住,他緩緩轉(zhuǎn)過身,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蘇玖的視線從他臉上移開,落在他身后那面斑駁的墻壁上,聲音很輕。
“聽了你的故事之后,忽然就不想去了?!?/p>
蘇跡愣住了。
他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自已竟然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呃……”
蘇玖抬起眼,那雙眸子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幽怨。
“師兄也沒告訴我,裂縫后面有兩個化神修士……”
“上次那個前輩的殘影說,要有逆伐元嬰的本事才能過去?!?/p>
她頓了頓,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解釋給蘇跡聽。
“我仔細想了想,如果只是元嬰,我還是有那么兩三成的勝算……”
“可若是化神修士……”
蘇玖搖了搖頭,那張清冷的俏臉上,第一次露出幾分無奈。
“去與不去,我都無法完成自已身上的使命?!?/p>
“又何必枉送性命,作無意義的犧牲呢?”
她抬起頭,重新看向蘇跡。
“至少,也得有一線生機,才值得去搏,對吧。”
蘇跡看著蘇玖那副“我已經(jīng)想通了”的認真模樣,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他感覺自已的腦子有點亂。
這劇本,怎么跟想的不一樣啊?
他還以為蘇玖是那種認定的事情,怎么也無法改變意愿的人。
“師兄?”
蘇玖見他半天不說話,只是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看著自已,忍不住喚了一聲。
“???”
蘇跡回過神來,干咳兩聲,掩飾自已的尷尬。
“那什么……你能想通,就最好不過了?!?/p>
蘇跡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試圖讓自已的語氣聽起來真誠一些。
“留在大夏也挺好的,山清水秀,人杰地靈,還有我這么一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師兄陪著你,不比去外面打打殺殺強?”
蘇玖看著他,好看的眉頭又蹙了起來。
雖然蘇跡不要臉了一點。
但確實是這個道理。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蘇跡跑來這里說書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此時蘇跡也不明白蘇玖所想。
只是在心中默念。
【窺天命】。
眼前的世界,再次褪色。
熱鬧的蘇杭,斑駁的墻壁,青石板的路……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化作單調(diào)的灰白。
他想再看一次。
那既定的未來,是否會出現(xiàn)哪怕一絲一毫的轉(zhuǎn)機。
灰白的世界中,景象開始變幻。
依舊是那個金袍男子。
蘇跡甚至連對方的動作都沒看清,便感覺自已的胸口傳來一陣劇痛。
他低頭看去。
自已的胸膛,已經(jīng)被那柄金色長劍徹底貫穿。
沒有鮮血流出,傷口處只有一簇簇金色的火焰,正在瘋狂地吞噬著他的生機。
金袍男子站在他對面,那張英俊的臉上,連一絲表情都欠奉,那雙金色的眼眸里,只有漠然。
他碾死的不過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蟲子。
意識,陷入永恒的黑暗。
灰白的世界,轟然破碎。
……
午后的陽光,依舊溫暖。
巷子里,依舊安靜。
結(jié)局……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