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空氣,仿佛凝固成實質。
趙天揚那張布滿溝壑的老臉,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他呆呆地看著蘇跡,眼眸先是極致的茫然,隨即被一種無法言喻的荒謬所填滿。
他……他說了什么?
他怎么敢?!
我們不是立下道心誓言了嗎?
我們不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嗎?
他怎么在這種時候,把自已賣了?!
無數個念頭在趙天揚的腦海中炸開。
“難道不是你……”
趙天揚的手指顫抖著指向蘇跡,嘴唇蠕動了半天,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蘇跡知道他想說什么,直接打斷讀條:“我什么我?和你的家主解釋去吧?!?/p>
沒錯。
收集礦奴的信息對蘇跡而言屁用沒有。
就如趙天揚自已說的那樣。
這里的礦奴全都是一群實力十不存一的家伙,就算全部放出去也就是當炮灰的料,根本就制造不了什么混亂。
果不其然。
趙無極的臉瞬間沉了下去。
“趙天揚?!?/p>
趙無極的聲音很輕,聽不出任何情緒。
可就是這平淡的聲音,卻讓趙天揚的身體,猛地一顫。
“家主……我……”
“我……我對家主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p>
然而,一只手輕飄飄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是聽風閣閣主。
他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趙天揚的身后。
“別急嘛?!?/p>
聽風閣閣主的聲音,帶著幾分玩味的調侃。
“讓他解釋?!?/p>
“本座最喜歡看的,就是這種忠犬反噬,兄弟鬩墻的戲碼。”
他那雙明亮的眸子,饒有興致地在蘇跡和趙天揚之間來回掃視著。
趙天揚想要解釋,卻開不了口。
道心誓言……
他完了。
開口是死,閉口也是死。
蘇跡沒有理會已經陷入僵局的趙天揚,他只是自顧自地將自已那番告密繼續(xù)說下去。
“趙家主,您想想。”
“我一個初來乍到的金丹修士,無權無勢,無依無靠,在這礦區(qū)里,跟個螻蟻沒什么區(qū)別?!?/p>
“但不代表我在下界也是個螻蟻。”
“眼界,決策,我都不缺?!?/p>
“這趙天揚也就是天天奴役礦奴,給腦子奴役壞了?!?/p>
“我瘋了才會去背叛你們,跟著一個連自已都朝不保夕的老狗,去謀劃什么虛無縹緲的未來?”
“仙尊的傳承,確實我很心動。”
“但是呢,我是能殺化神修士還是能逆伐真仙?”
“這種東西就算我憑借體質的特殊之處僥幸落在我手里,你們把消息放出去,我憑什么保住它呢?”
“對我而言不過是燙手的山芋?!?/p>
“說到底,還不如作為籌碼來換取我活下去的機會。”
“我有那個自信,只要給我時間,我蘇昊不弱于人?!?/p>
蘇跡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
趙無極沒有說話,只是那張臉愈發(fā)陰沉。
“這老東西,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蘇跡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他告訴我,這地圖是假的,是條死路!”
“他還告訴我,他知道真正的傳承在哪里!”
“他想利用我,等拿到傳承之后,就遠走高飛!”
“他還跟我約定,七三分成!他三,我七!”
“老東西,我說的,對不對?!”
對!
你他媽說的都對!
可問題是,這些話,不應該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你怎么就全給捅出來了?!
“趙天揚,你有何話說?”
蘇跡繼續(xù)輸出:“他無話可說,速速動手!”
一股森然的殺機,毫不掩飾地彌漫開來。
趙無極信了。
或者說,他更愿意相信蘇跡。
因為蘇跡的話,邏輯上完全站得住腳。
但一條養(yǎng)了幾百年的狗,他還是愿意給一個解釋的機會。
趙天揚感覺自已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竟然被蘇昊這小子做局了!
趙天揚的大腦在瘋狂運轉,那雙本已渾濁的眼眸,在極致的絕望中,竟迸發(fā)出一絲駭人的精光。
有了!
他猛地抬起頭,那張灰敗的老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異的慘笑。
他看著趙無極,聲音沙啞。
“家主,我無話可說?!?/p>
他非但沒有辯解,反而像是在催促趙無極動手。
“我出發(fā)前,曾與蘇昊立下過道心誓言?!?/p>
趙天揚的聲音,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此行,我不得加害于他。”
“所以,家主速速動手?!?/p>
他緩緩閉上雙眼,脖子一梗,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話音落下。
趙無極那本已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頓住了。
他不是傻子。
他瞬間就聽懂了趙天揚這番話里,那隱藏得極深的潛臺詞。
不是他不想解釋。
而是他不能解釋。
趙天揚用一種取巧到極致的方式,向他傳遞一個至關重要的信息——他和蘇昊之間有道心誓言。
所以即便蘇昊哪怕胡言亂語,他也無法反駁。
現在,情況變得復雜起來了。
如果趙天揚說的是真的,那蘇昊剛才那番真情流露的告密,就成了一場借刀殺人的陰謀。
這個金丹期的小子,在當著他和一個真仙的面,撒謊!
而且,他還成功了!
他不僅騙過了自已,甚至還想借自已的手,除掉趙天揚!
好深的心機!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p>
聽風閣閣主撫掌輕笑,他看著眼前這急轉直下的劇情,臉上的笑意愈發(fā)濃郁。
趙無極沒有說話,只是那張臉,陰沉得可怕。
他看著蘇跡,又看了看閉目等死的趙天揚,腦子里一片混亂。
到底該信誰?
蘇跡那番話,從利益角度分析,天衣無縫。
趙天揚這番以死明志的表情,同樣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趙無極感覺自已的頭都大了。
他強行將那份煩躁壓了下去。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亂。
他不能殺趙天揚,至少現在不能。
他更不能動蘇跡。
這把鑰匙,是打開仙尊墳冢的唯一憑仗。
既然如此……
趙無極的眸子里,閃過一抹決斷。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真話假話,一驗便知。
“閣主。”
趙無極轉過身,對著那位還在看戲的聽風閣閣主,微微躬身。
“此事,還需確認一番。”
“蘇昊剛才所言,提及趙天揚私下收集礦奴資料,還讓一個叫秦風的新人監(jiān)視于他?!?/p>
“此事真假,我去去便回?!?/p>
“花不了多少時間?!?/p>
聽風閣閣主挑了挑眉,臉上是一種你隨意的表情。
“在此期間?!?/p>
趙無極的視線,重新落回蘇跡和趙天揚的身上,那深沉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飾的警告。
“還請閣主,費心看住這二人?!?/p>
“免得他們……再生出什么別的心思?!?/p>
蘇跡一臉淡定。
而趙天揚急不可耐:“我無話可說,家主速速動手?。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