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驛站。
一間寬敞華麗的屋內(nèi),桌前坐著一群風塵仆仆、其貌不揚的男人,周身滿是濃郁的血腥味。
“到底是誰?!”上首一身形略矮的男子猛地一拍桌案,怒氣噴發(fā)的倭語罵出,“到底是誰在針對我們?”
“難道是大周?”另一人神情凝重,“我們時常出入大周邊境,怕是叫他們不滿了?!?/p>
“不會?!庇腥丝隙ǖ?,“大周是禮儀之邦,做不出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事,依我看,怕是有人見不得我們與大周來往,故意挑撥?!?/p>
“楓橋說的對。”
隨著這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傳來,眾人連忙起身,點頭致意:“武葉公!”
這是倭國內(nèi)大臣之一,武葉為姓,公為爵位敬稱。
也是此次使團實權(quán)最重之人。
武葉公捂著胸前劇痛的傷口,緩緩坐下道:“大周自詡?cè)柿x,最是偽善,做不出此等下三濫的事……那群刺客背后,必是夏齊二者之一?!?/p>
“夏齊惡毒無恥,實在可恨!!”
上首的男子眼神陰鷙:“但他們的賬,本王過后自會清算!而大周……我國內(nèi)數(shù)十高手,卻幾乎在他境內(nèi)折損近半,這筆債,一定要討回來!”
武葉公渾濁的眸光微閃:“我們此番前來,不正是助大周平‘??堋y的么?本只是想要黃金百萬與礦源了事,但大周如此無能……又怎能取信于他們的子民?”
眾人眼神都是一亮。
是啊。
大周地大物博,好東西不少,正好借這回的事,打起輿論坑多點!
武葉公低聲與他們說起自已的計劃。
末了,他才道:“大周暫時不會見我們,這幾日你們都動作快些,一定要先傳出流言,越烈越好!”
若運作得當,必能使大周慶隆帝盡失民心。
商量完后,眾人才松了口氣,齜牙咧嘴地各自捂著傷口,臉色蒼白。
整整半個月??!
刺客一波接一波,幾乎叫他們沒有喘息之時,甚至連繞路回國都做不到——但凡前路不是大周京城的方向,總能冒出各種刺客,帶著將他們趕盡殺絕的架勢。
他們只能被迫走向京城。
直到今日才堪堪喘息了會兒。
“好了?!蔽淙~公說道,“都先回去養(yǎng)傷,明日行動——”
“諸位使臣大人,鴻臚寺秦大人有請?!蓖忸^忽然傳來一聲稟報。
“什么?”
倭國使團都面露詫異。
大周對他們的態(tài)度素來不冷不熱,這回怎他們剛到京郊,就來人接見了?
還有他們不是自詡禮儀之邦么,不知道先給使團休息整頓的時間?真是失禮!
他們先后去了前廳。
進門就見上首坐著一個面容含笑,姿態(tài)隨意的俊美男子,連喝茶的動作都天然帶著隨性的瀟灑。
使團被他過盛的容貌震驚了一瞬。
“閣下定是大周二殿下吧?武葉這廂有禮了。”武葉公扯起拗口的大周話,語氣禮貌而篤定。
姓秦,面容俊美的年輕男子,必是大周皇子無疑——他們派來的也必不會是尊貴的嫡長皇子。
卻聽上首一道輕笑:“在下秦追風,乃鴻臚寺少卿,不敢妄攀二殿下姿名。”
武葉公微怔。
追風也沒有與他閑扯的打算,只含笑說明來意:“皇上得知使團進京,欣悅不已,特于今夜設(shè)宮宴,為御子與諸位使臣接風?!?/p>
他身邊的青玉適時遞上帖子。
倭國皇子被禮稱御子,此刻他接過帖子,有些發(fā)懵:“今、今夜?可我們才進京,一路顛簸遇刺——”
“我明白?!弊凤L打斷他的話,笑瞇瞇的,“正因我們皇上感念貴國使團風塵趕路的情誼,不舍慢待諸位,這才忍下朝事辛勞與龍體病痛,連夜興師動眾宴請諸位……對了御子您方才說什么?”
“……”
御子還能說什么?
大周皇帝都帶著病體宴請他們,再推辭就是失禮了。
他只能點頭應(yīng)下,另道:“只是武葉公身受重傷,需臥床靜養(yǎng),今夜不能——”
“身受重傷?那正好?。 鼻嘤裥θ萦H和,“我們小郡主身邊有一神醫(yī),妙手回春,請武葉公務(wù)必出席,小郡主可割愛,暫請神醫(yī)為閣下治傷。”
御子不忍心:“武葉公年事已高——”
“五十歲正是打拼的好年紀,我們小郡主身邊的六旬老人健步如飛,但凡能動彈,都奮斗不止??!”
聞言,追風笑容更深:“想來貴國能派遣武葉公千里迢迢出海,必是看中其身強體壯,我瞧武葉公……”他眼神落在武葉公因傷而隱隱發(fā)顫的雙腿上,“瞧您身子不錯,想來只是小傷,便莫要辜負我們皇上與小郡主一番好意了。”
武葉公臉色發(fā)青。
本只是禮貌性忍傷痛出門,免得失禮,現(xiàn)在卻被拿住把柄,下不來臺了。
——大周郡主身邊的六旬老人都能健步如飛,難道他連一個賤民都比不過?
“是?!彼а篱_口,“在下必準時赴宴?!?/p>
追風掃過使團眾人,笑容依舊:“我們小郡主熱情好客,請諸位務(wù)必盡數(shù)赴宴,否則她老人家定會傷心不已……我想諸位定然是不愿失禮于他國的?!?/p>
“……自然?!?/p>
不少受傷不輕的使臣臉色都有些難看。
哪怕大周是暗地里的敵國,他們也不愿失禮,否則傳回國內(nèi),他們還有何顏面面對同僚與好友?
追風這才滿意,拱手告辭。
出了驛站,他便對青玉傳授經(jīng)驗:“見什么人,說什么話,有些人干盡偷雞摸狗的齷齪事,但自知之明是半點沒有的,還覺得自已最重禮節(jié),十分注重顏面與禮貌。”
說完,他一愣。
怎么好像內(nèi)涵到誰了?
面對青玉微妙的目光,他輕咳一聲:“對倭國使團,直接攻擊弱點即可,明面上,他們絕不會給人難看,失禮人前。”
心底恨得要死都不會表現(xiàn)出來,叫自已失態(tài)。
“當然,為官者——尤其是鴻臚寺這種需要對外打交道的地方,熟悉各國風俗習慣與官員喜好是必修之課。”
青玉若有所思地點頭。
追風笑了笑:“這段時間你跟著我,與這兩國打過交道,自然便明白了?!?/p>
青玉是內(nèi)定的下一任鴻臚寺少卿。
趁此良機,倒可多給她灌輸些東西,以后就任也會更得心應(yīng)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