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雨下去前,想起什么,提醒道:“小郡主已將欠條送去戶部楊尚書府要債了,王爺早些歇息,約莫明日清晨,楊尚書大概就會上門拜見?!?/p>
秦九州低頭捏著眉心,應(yīng)了聲。
明日?
明日他就被安排去上早朝了。
還用得著楊尚書上門拜見?!
臨睡前,秦九州打開窗戶,落去屋頂巡視了一圈。
秦溫軟和屈沁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了,只有那靜謐昏暗的小花園藏在陰影里,雖一如從前,但不知為何,總泛著股陰森恐怖的味道。
后半夜,秦九州怎么睡都睡不安穩(wěn)。
一閉眼,夢里除了一張陰森可怖的胖臉,就是累累白骨堆積在床邊,正對著他雙眼的頭蓋骨下,那雙空洞陰寒的眼睛還隱隱彎起,像是在笑。
襯著可愛又可怖的奶音歌聲,詭異而安詳。
清晨被追雨叫醒時,秦九州猛地睜眼:“別挖了!!”聲音咬牙切齒,怨氣沖天。
秦溫軟在他夢里挖了整整一晚上!
追雨一臉同情,但還是提醒:“小郡主已經(jīng)在催了,回來第一日上早朝,不可遲到?!?/p>
秦九州輕應(yīng)一聲,發(fā)了一瞬間的呆,才抹了把臉,陰沉地下床洗漱。
早膳已被擺去馬車上,他略收拾完就出府了。
因為昨日的沖擊,今日早朝異常熱鬧,幾乎人人都有話說。
在韓首輔剛提議完重新立儲之事后,楊尚書緊跟著出列:“臣有本奏?!?/p>
在他拿出廢太子那張巨額欠條,并證明這的確是其親筆簽下后,朝野皆驚。
慶隆帝瞳孔地震:“廢太子欠了誰八百萬兩?”
楊尚書:“宸安郡主。”
“誰欠了宸安八百萬兩?”
“廢太子?!?/p>
“他欠了宸安奪少錢?!”
“八百四十二萬兩?!?/p>
聽清楚這個數(shù)字,慶隆帝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當(dāng)場去了。
昨天王福跟他算過這筆賬了——雙倍還俸剛好九百四十二萬兩,溫軟……她人還怪好的,竟還特意刨除了昨日薅走的那一百萬。
慶隆帝精神恍惚,握筆的手隱隱顫抖。
“這、這……”底下,韓首輔震驚地看向秦九州,“秦王殿下,此事可屬實?”
“當(dāng)然屬實。”秦九州面無表情,“廢太子曾派出無數(shù)刺客誅殺宸安,損壞我秦王府人力物力無數(shù),更傷到了宸安脆弱不堪的小心臟,八百四十二萬兩,不冤枉他?!?/p>
韓首輔:“……”
這合理嗎?!
八百四十二萬,幾乎相當(dāng)于大周一年的鹽稅了??!
秦王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給自已攬入懷里?想什么美事呢!
——滿朝文武百官,沒有一個信此事真是溫軟所為,有志一同的覺得是秦九州眼見有望奪嫡,美了,飄了,不知天地為何物了!
竟敢明目張膽打劫國庫,給自已斂財!
豈有此理!孰不可忍!
不少言官登時就怒而參了秦九州一本,二皇子的人更在其中攪混水,試圖將秦九州撇除儲位爭奪之列。
一刻鐘后,秦九州被噴了個狗血淋頭,但依舊咬死不放。
“廢太子的債,自該由他自已償還?!鄙蛱等滩蛔〉溃澳挠薪袊鴰鞛樗灰阉嚼鲥X的道理?”
“廢太子身無分文了?!睏钌袝凵駨?fù)雜,“昨夜,一夜之間,廢太子的全部身家不翼而飛?!?/p>
“……”
滿朝文武百官,不約而同的看向秦九州。
譴責(zé)而鄙夷的眼神擋都擋不住,就連秦九州自已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罵——吃相太難看了??!
王爺陰狠暴虐也就罷了,換個角度還能夸個殺伐決斷。
可這……
太丟人了。
丟人到他們老臉泛起紅,若非怕御前失儀,都想以袖遮臉了。
秦九州面無表情地站在最前,看似平靜無瀾,毫不在意,實則袖里的手已經(jīng)快把自已掐碎了。
他不知道丟人嗎?
可今天不要錢,明天秦溫軟能叫他更丟人!
眼見著連慶隆帝狐疑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秦九州閉眼開口:“廢太子曾為大周儲君,諸位也不想他欠下巨額債務(wù)的事傳去外頭吧?”
文武百官:“……”
誰丟的起那人?!
秦王欺人太甚??!
慶隆帝大喘著氣,冷眼看著秦九州以一已之力舌戰(zhàn)百官,引經(jīng)據(jù)典分毫不讓,直叫以嘴皮子出名的言官都節(jié)節(jié)敗退。
他終于明白了。
軟軟那么乖的孩子,怎會想出這種陰損招數(shù)?都是秦九州的錯!
慶隆帝氣得鐵青的臉更加泛青。
他虧過這個逆子嗎?!從小金山銀山供著,本該養(yǎng)成視錢財如糞土的品行……偏偏!
偏偏長成了這副見錢眼開的丟人德行!
還丟人丟到文武百官面前??!
簡直……簡直……
慶隆帝氣得直喘氣,一時卻不知該拿他怎么辦了,只能徒勞絕望,任逆子把自已的老臉翻來覆去的踩干凈。
此事吵到早朝結(jié)束也沒個結(jié)果。
本來大家都在為廢太子黨與突然冒出的二皇子努力,連帶著議儲之事重提,可因為這茬,滿朝文武愣是沒再想起來自已原本的目的。
秦九州出宮時,身后一片罵聲。
王太傅罵過后,帶著沈太傅回了自已家,準(zhǔn)備見溫軟。
“沈兄你別看秦王不是個好東西,但宸安郡主可乖得很,體貼懂事又聰明,與秦王完全不是一路貨色?!蓖跆堤咸喜唤^講述著溫軟的優(yōu)點。
被蒙在鼓里的沈太傅聽得滿臉欣慰,有些忍不住施教的心:“宸安郡主此番回來,也該將授課一事提上議程了,可不能耽誤了神童啊?!?/p>
“授課?”威嚴(yán)的奶音傳來。
兩人抬頭一看,溫軟正站在院中石桌上,與鄭挽云和王盈敘話,后兩人俱都眼睛泛紅,一臉感動。
沈太傅見禮過后,笑道:“郡主天資聰穎,自該早日勤學(xué),老臣雖不才,但教授您尚可——”
“知道自已不才,還敢腆居本座老師之位?”霸氣的奶音打斷他的話。
“……?。俊?/p>
沈太傅愣住了:“郡主言下之意……”
“呵?!?/p>
“小笨蛋。”陡然低沉下來的氣泡音油的在場人都一個激靈,“當(dāng)然是你拜本座為師啦?!?/p>
溫軟勾起唇角,邪魅一笑:“先前本座忙著去平陽府,尚未叫你行拜師禮,你準(zhǔn)備準(zhǔn)備,稍后補上吧?!?/p>
“我……”沈太傅難以置信地抬手指著自已,“拜你為師?”
“不必驚喜,這是看在你與懷仁交好的份上才給你的機會?!睖剀涊p笑一聲,“若沒有懷仁的面子,你連見本座的門檻都達不到!”
王太傅不知為何,腰板竟挺的更直了。
“小郡主!出事了!”遠處追風(fēng)急迫的聲音傳來。
溫軟負手跳下桌,交代了懷仁幾句,立刻離開。
沈太傅看著她的背影,目光茫然而呆滯:“王兄……你不是說宸安郡主乖巧體貼,懂事聰明嗎?”
“是啊?!?/p>
王太傅眼神欣慰,快感動哭了:“她都沒有罵我們,也沒有上趕著給我們當(dāng)?shù)?,這還不夠乖巧懂事嗎?”
老沈真是趕上好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