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奏一曲?”
上首,本陰沉可怖的胖臉瞬間一變,眼睛放光。
慶隆帝臉色變得比她更厲害,險些失聲:“不行!”
他話落,溫軟還沒怒斥,倭國使團就先不樂意了:“皇帝陛下這話是何意?難道是看不起我國樂曲,還是認為其登不得大雅之堂?”
御子臉色陰沉,武葉公也皺緊了眉,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夏國女帝曾怒斥他們聲如鈍刀,瓦釜雷鳴,難登大雅之堂,這深深刺痛了他們?nèi)珖舷碌淖宰鹦模瑖鴥?nèi)幾乎把女帝罵出花兒來。
以至于如今聽到有人拒絕他們的樂曲,他們就立刻敏感起來。
“諸位誤會了?!睉c隆帝難得好言好語,近乎苦口婆心,“只是今日乃我大周國宴,自該我大周歌舞齊鳴,禮宴使團,哪有叫賓客為我君臣演奏的道理?”
武葉公卻聽不懂人話:“皇帝陛下并非嫌棄我國禮樂,那便是怕了?”
這句話瞬間引爆武將們的雷點。
“叫他奏!”宣平侯拍案而起,冷聲道,“今日皺一下眉頭,我誓不為人!”
“對!不過小小樂曲,我大周禮樂大家多如牛毛,難道還怕他?笑話!”
“懇請皇上應(yīng)允使團奏樂!”
知道使團來京,素知他們尿性的文武百官都提前聽起了倭國樂曲,防的就是今日聽吐血出了丑,所以這會兒知道使團果真要奏樂,他們絲毫不慌。
還隱隱帶著幾分預(yù)判他們預(yù)判的得意。
就是不知皇上怎么年紀越大,人卻越膽小昏頭了。
這種場合是能謙讓退讓的時候么?
聽到吐血也得和著唾沫咽下去!
滿殿文武百官都出言贊同,唯有少數(shù)如二皇子等人心底泛涼。
還沒等他們攔,作死的武葉公竟然又開口:“皇帝陛下若擔(dān)心怠慢來客,也可叫大周樂師齊上殿內(nèi),一同斗曲也是雅事一樁,就是不知……貴國敢不敢了?!?/p>
他笑容深深。
若斗起來,大周的樂師先倒下了,那可就真貽笑大方,將臉丟出國了!
“何須樂師?”
一道霸氣深沉的奶音自信地響徹大殿:“本座一人足矣?!?/p>
武葉公抬頭看向她,縱使金光閃閃,身坐龍椅,也擋不住滿臉稚氣……一個還吃奶的小丫頭片子罷了,看那一臉白癡樣就知道聰明不到哪兒去。
他輕笑一聲:“您是宸安郡主?這樣小的年紀與我國曲藝大師對陣,用你們大周的話來說,我們勝之不武啊?!?/p>
“還是叫方才那位大人口中的禮樂大家來斗曲吧?!?/p>
“放肆??!”
“區(qū)區(qū)豎島,竟敢質(zhì)疑本座?該死的,你竟敢質(zhì)疑本座的歌聲?!”一聲暴怒的尖叫響徹大殿,吼得所有人耳朵震顫發(fā)麻。
“本座年紀與內(nèi)功一樣深厚,僅憑你肉眼凡胎就想看透本座千年的修為和年紀?真是驢不知自已臉大,連尿都滋不醒的東西!本座就多余給你狗臉!你瞪什么瞪?再敢直視圣顏,剜了你眼珠子喂屎!”溫軟破口大罵。
“郡主、郡主不可口出惡言啊……”趙御史捂著臉,苦苦相勸。
“別生氣別生氣,郡主年紀還小……還老,老言無忌也是有的,武葉公千萬莫往心里去啊?!?/p>
文臣們多數(shù)都快被那幾句臟話罵的抬不起頭來了——她哪怕罵御史也比罵使臣強啊……國宴這種重要場合,怎能說出如此粗俗之語!
真是斯文掃地,成何體統(tǒng)??!
有人眼巴巴看向上首,指望慶隆帝多少說句話,未料后者飽含敵意與冷色的眼神卻緊盯使團不放,那氣勢活像是要掐死使團。
……不會是被宸安郡主那個腦殘東西傳染了吧?!
而使團席那邊,武葉公已經(jīng)被罵的臉色鐵青,竟是不顧禮節(jié),立刻點頭:“郡主既如此自信,那便來吧?!?/p>
御子陰鷙的眼神也掃過溫軟,輕嗤:“只希望到時輸了,郡主可別哭鼻子,失你大周氣量。”
溫軟瞇起眼睛,勾唇猛笑:“螻島狂妄,本座高歌一曲,足叫爾等俯首稱臣!”
御子嗤笑一聲。
很快,倭國使團那邊走出來一個叫楓橋的,坐去殿中擺好的席位前,準備撫琴。
而溫軟仰頭一杯酒下肚,神色興奮而激動。
她清了清嗓子。
“慢著?!倍首雍鋈婚_口。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什么情緒都有,但二皇子只說了一句話:“斗曲此等雅事,妨礙兩國邦交實在不美,不如簽下生死狀,無論結(jié)果如何,死傷與人無尤?!?/p>
秦九州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竟有一絲贊賞。
老二還是心善,就算使團走不出大周京城,也能記得要個證據(jù)回來,給大周添點大義籌碼。
而武葉公眼神微閃,一口應(yīng)下。
這正合他意。
生死狀很快簽好,殿中的楓橋見狀,立刻開始撫琴:“珰——”
“嘶……滋——”
嘔啞嘲哳的詭異音調(diào)響起,叫大周不少人都深呼吸一口氣,神色呆滯。
一把琴就能難聽到這種地步,幸好……幸好因為宸安郡主出場,倭國那邊沒好意思再添其他人同奏。
宸安郡主輸就輸吧,輸給這種陰間樂曲,傳去列國他們都能抬得起頭!
眼見著他們臉色難看,眼神掙扎,武葉公等人對視一眼,唇角上揚的笑容極為得意,還帶著看好戲的閑適。
楓橋臉上的挑釁也越來越明顯,手下越來越快,持續(xù)不斷的刺耳琴聲荼毒著大周所有人。
就在此時,一道婉轉(zhuǎn)輕柔的戲腔響起:“咿——呀——”
“珰——”楓橋的琴弦被嚇斷了一根。
其余眾人靈臺卻瞬間清明。
剛才嘛玩意兒?竟能比倭國樂曲更難聽百倍?鬼吼也不過如此了吧?!
不行,耳朵好痛!
有難以置信的目光移去上首,正見溫軟輕抬手臂,翹起蘭花指,胖臉一片矯揉造作,自信地再度開嗓:“大——山——的——子——孫……呦?。?!”
尾音高昂尖利,侵入人腦,叫所有人頭眩暈。
“愛——太——陽——嘍——”
詭異嘲哳的低沉奶音硬拗出來一段強行婉轉(zhuǎn)的戲腔,有種地獄閻王偽裝慈母暴打油鍋厲鬼的極度割裂感。
倭國使團被震的耳朵發(fā)疼,卻都十分不甘而不信地看向溫軟。
世上……怎會有如此天籟之音?
“砰!”沉悶的落地聲響起。
“趙、趙御史您沒事吧?”
底下的響動甚至沒能蓋過這道天籟之音。
溫軟的肺活量驚人,打從開嗓之后,聲音便從未間斷,一道接著一道,一道高過一道。
她一手翹著蘭花指,一手捂在胸前,眼神晶亮有神,抬頭直視房梁,自信地捏著嗓子,運轉(zhuǎn)內(nèi)力,不顧一切放聲高歌:
“太——陽——那——個——愛——著——呦!?。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