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與祈灼并肩踏出公主府的朱漆大門,喧囂與紛擾便被遠遠拋在了身后。
祈灼的馬車避開今夜賓客們車駕的聚集處,靜靜停在街角的銀杏樹下。
十月的夜風裹著秋末的清冽,又摻了幾分初冬將至的微寒,發(fā)黃的銀杏葉落了滿地,被夜露浸得發(fā)潮,踩上去沙沙輕響。
先前那場烏云密布、電閃雷鳴的狂躁,竟似一場轉(zhuǎn)瞬即逝的幻境,此刻已消散得無影無蹤。
夜空重新澄澈如洗,一輪銀月懸在墨藍穹頂,清輝漫灑,幾顆疏星綴在旁側(cè),淡得像暈開的碎玉,霜氣凝在葉尖,映著月色泛著細白的光。
寒意比白日更甚,風掠過肌膚時帶著一絲砭骨的涼,讓人下意識攏了攏衣襟。
祈灼抬手的瞬間,李管事已麻利從車廂內(nèi)取出一件銀白大氅。
大氅以雪貂毛鑲邊,絨面厚實得能藏住風,還帶著車廂內(nèi)炭火的余溫,長度雖長,卻一看就不是按祈灼的身形定制。
領(lǐng)口繡著幾簇淺淡的紋路,銀線勾勒的花瓣細巧靈動,衣擺隱繡著細碎的月見草,在月色下泛著柔潤的光澤,分明是貼合女子身段繡制,顯然是專門為她做的。
祈灼抬手,將大氅攏在身前云綺的肩頭。大氅絨面蓬松厚實,裹上身后將少女整個人都罩了進去,下擺堪堪垂至腳踝,只露出小半張臉。
鼻尖小巧挺翹,唇瓣粉潤,余下的輪廓都藏在柔軟的毛領(lǐng)陰影里,反倒襯得那雙眸子愈發(fā)清亮,映著月色像盛了一汪碎銀,美得朦朧又真切。
祈灼的指節(jié)掠過她被風吹得微涼的鬢角,而后抬手細細系上頸間的同色系帶。末了,他握住她藏在大氅里、有些發(fā)涼的雙手,包裹在自已的掌心。
鼻翼間縈繞著祈灼的氣息,是云綺再熟悉不過的味道,與她身上的香調(diào)如出一轍,鼻尖所及全是安心的契合感。
祈灼低頭,對著掌心里少女的雙手視若珍寶般呵出一團暖霧,目光落在她露在外的半張臉上,語氣柔得能化開這秋末冬初的寒:“還冷么?”
云綺搖搖頭,眼尾微微上挑,眼底漾著一絲笑意:“有你在,怎么會冷?!?/p>
祈灼低頭,在她發(fā)絲上印下一個輕吻,雙臂將她擁入懷中,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嗓音低沉悅耳:“想去哪里?”
云綺凝望著他,想了想:“好久沒見你了,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祈灼低笑出聲,胸腔的震動透過相貼的衣衫傳來,他揉了揉她的發(fā)頂:“…我知道了,你先上車等我?!?/p>
云綺依言踏上馬車,拖在身后的大氅下擺輕輕掃過車轅,留下細碎的聲響。
她踏上馬車,便見車外的祈灼示意李管事附耳過去,神色淡然,唇齒微動,似是報了個目的地。
李管事頷首應下,隨即退到了車夫身旁。緊接著,祈灼這才掀開車簾。
他剛邁上車來,云綺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腿上:“你現(xiàn)在,腿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嗎?”
祈灼在她身側(cè)的軟墊上坐下,距離近得能聞到她發(fā)間的清甜香氣,眼底的溫柔完全漫過對待旁人的疏冷:“當然。畢竟我有我的專屬神醫(yī),自然好得快?!?/p>
說罷,他朝著云綺張開雙臂,語氣軟得不像話,滿是縱容的期待:“要抱抱嗎?”
云綺聞言,未曾猶豫便傾身過去。
祈灼順勢穩(wěn)穩(wěn)將她攬入懷中,手上恰到好處的力道輕輕一帶,便讓她自然地坐在了自已腿上,姿態(tài)親昵又安穩(wěn)。
她往祈灼懷里縮了縮,臉頰貼著男人溫熱的衣襟,鼻尖縈繞著兩人交融的熟悉氣息。
他的冷冽清潤混著她的清甜,纏纏繞繞裹住周身。整個人被他寬闊的臂膀圈得嚴嚴實實,連風都透不進來半分。
兩人幾乎同時發(fā)出一聲輕松而滿足的嘆息。
這嘆息里,藏著久別重逢的踏實,又裹著只面對彼此時才有的松弛,像是排除了所有外界的紛擾。明明多日未見,肌膚相貼的瞬間卻毫無生分,反倒像從未分開過。
光影流轉(zhuǎn)仿佛在這一個擁抱里慢了下來,那些缺席的時日、隔過的距離,都被彼此交融的氣息與溫度撫平,只剩下此刻緊密依偎的安心。
恰在此時,車外傳來車夫駕車的聲音。馬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路面,發(fā)出平穩(wěn)的轱轆聲。
云綺不知道祈灼吩咐了要帶她去哪里,也沒打算問。她只是問道:“你怎么今晚會突然過來?”
“想見你。聽說你在公主府,便過來了。”祈灼攏著她不讓她晃到,低頭時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發(fā)頂,“只是好像還是來得晚了些,不知道你有沒有受別的委屈?!?/p>
車里的炭火燒得正旺,暖意漫散開來,身上的大氅又厚實柔軟,將她裹得暖洋洋的。
云綺被抱得舒適,整個人懶懶散散地靠在祈灼懷里,語氣裹著幾分嬌憨的散漫:“只有我給別人受委屈的份兒,沒有別人讓我受委屈的份兒。”
祈灼勾起唇角,眼底翻涌著不加掩飾的驕傲與寵溺,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發(fā)頂:“那就好?!?/p>
他清楚,即便沒有任何人護著,她也有足夠的能力護自已周全,從不需依附旁人。
可他仍想替他的愛人遮去所有風雨,讓她不必費半分心思籌謀,只需這樣懶懶地依偎著,隨心所欲做自已想做的事便好。
正說著,云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撐著他的手臂坐起身來:“對了,我有樣東西想給你?!?/p>
祈灼抬眸望著她:“什么?”
只見云綺伸手從衣襟里掏出個小巧的白色瓷罐,看著清新雅致。祈灼的目光落在瓷罐上:“這是什么?”
云綺將瓷罐遞到他面前:“這是凝肌膏?!?/p>
“凝肌膏?”祈灼重復了一遍,手上接過那微涼的瓷罐。
“我只是略通些醫(yī)藥針灸,算不上什么神醫(yī)。”云綺道,“這藥膏是我請我一個真正的神醫(yī)朋友幫忙做的,能滋養(yǎng)肌膚、撫平干紋,效果該是極好的?!?/p>
祈灼聽她開口,心里已約莫猜到了幾分意圖。果然,下一秒便見云綺抬眸望著他,認真道:“我想讓你替我,把這個送給皇后娘娘?!?/p>
這凝肌膏,正是先前她特意請顏夕制作的去皺膏。當初她跟顏夕說要用來送人,便是打算送給皇后的。
她穿來之前,按原劇情發(fā)展,榮貴妃壽宴上意外小產(chǎn),卻借著這場意外誣陷是皇后推搡所致。楚宣帝盛怒之下當眾斥責皇后,收了她的鳳印,將六宮大權(quán)暫交榮貴妃執(zhí)掌。
此后榮貴妃步步緊逼,或栽贓陷害,或挑撥帝后情分,皇后日漸被冷落厭棄,連帶著楚臨也屢遭猜忌。最終皇后被廢,楚臨被貶為親王,而榮貴妃晉位皇貴妃,楚翊被立為新儲君。
她穿來后,扭轉(zhuǎn)了壽宴上的局面。榮貴妃的誣陷未能得逞,反倒襯得皇后處變不驚、盡顯中宮風范,得到了楚宣帝的認可。
這段時日,皇后與楚臨算是過得平穩(wěn)順遂。再加上祈灼回宮,兩個中宮嫡子都在身旁,楚宣帝對皇后也多了幾分看重與體面。
但這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