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聞言,輕輕嘆了一口氣。
“唉,真是一群懂事的孩子,我沒有白疼他們?!?/p>
說著,他站起身走到藍卿塵面前,慈愛地撫摸他的頭。
“你們都是我寵愛的孩子,雖然與我沒有血緣,但我一直把你們當親生孩子看待,毒牙死了,我也很痛心,卿塵,義父身邊只有你了。”
藍卿塵垂下頭,眼底閃過自責,恭順地跪在地上。
“卿塵的命是義父給的,孩兒愿意為義父肝腦涂地,死而后已。”
老人滿意地夸贊道:“好孩子,不過這地方不能待了,我們走吧。”
藍卿塵驚訝道:“義父要放棄這里?您已經在這里住了五年,謝凜應該不會懷疑到這里。”
這里是他們最熟悉的地方,最危險的地方那個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也確確實實在這里躲了五年,暗中培養(yǎng)勢力,熟悉各種密道,現在竟然要走了?
皇宮中廢棄的宮殿有很多,他們完全可以隱藏蹤跡,再加上有人暗中幫忙,謝凜應該不容易找到他們。
老人拿起雕刻到一半的木雕,能依稀看出裴央央的輪廓,他取出一塊繡銀杏葉的手帕裹起來,然后緩緩朝外面走。
“我這兒子什么性格,我最清楚,很快,他就會找到這里的?!?/p>
他顯然對這個宮殿十分熟悉,雖然看不見,但還是順利走到門口,剛要邁出門,忽然想到什么,微微偏過頭問:“對了,卿塵,裴央央的記憶確定沒恢復吧?”
藍卿塵張開嘴剛要回答,老人已經自顧自說道:“要是她想起五年前,是你和毒牙一起殺了她,你現在的身份就不能用了。”
藍卿塵霎時間渾身一震,睜大眼睛,眼底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眼前又浮現出五年前的畫面。
他和毒牙奉命在望君亭暗殺裴央央。
當時他親眼看著那個身穿鵝黃色長裙的少女滿含期待地來到望君亭。
她看起來緊張極了,時而來回走動,時而坐下思索,不知想到什么,臉上洋溢出燦爛的笑容,眼睛都在發(fā)亮。
太過耀眼,比那日的陽光還要燦爛。
藍卿塵躲在樹上,一時看呆了。
“你來還是我來?”毒牙問。
他心中第一次對義父的命令產生猶豫,還沒回答,毒牙便搶著說:“還是我來吧,別和我搶?!?/p>
然后拿著匕首興沖沖地走進涼亭,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少女笑著轉過頭,下一瞬,就被漆黑的匕首貫穿心臟,笑容一片片碎裂,不敢相信、痛苦,還有遺憾。
她到底也沒等到她要等的那個人。
藍卿塵從樹上跳下來,走入涼亭,對毒牙剛才轉動匕首的舉動有些異議。
“你何必讓她承受多余的痛苦?”
毒牙滿不在乎。“看到她越痛苦,我就越興奮,反正都是死,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說完,轉身便要走。
藍卿塵心中無奈,臨走前低頭看了一眼。
她躺在血泊中,鵝黃色的衣裙被染成紅色,發(fā)絲散開,微微偏著頭,一張眼睛睜著,仿佛在看他。
他心頭一緊,匆匆收回視線,跟著毒牙一起離開。
任務順利完成。
只是后來,他卻總想起那雙眼睛。
此時此刻,藍卿塵跪在地上,看著義父的背影。
他艱難地眨了一下眼睛,想起月影宮中,毒牙亮出匕首的時候,裴央央突然想起的記憶。
她認出了毒牙是五年前殺她的兇手。
這是藍卿塵唯一算漏的。
那她,有沒有想起自已?
如果想起他就是毒牙的同伙,她該如何?
不……
應該不會。
自已走進涼亭的時候,裴央央已經死了,她不可能知道是他。
瞬息間,藍卿塵想起很多事,收回目光,否定道:“應該……沒有?!?/p>
老人像是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繼續(xù)留在她身邊,這步棋很重要?!?/p>
“是,義父?!?/p>
藍卿塵跪在地上,一直等到老人離開,也遲遲沒有起身。
從天牢出來,謝凜立即下令,搜索整座皇宮,不能有一絲遺漏。
所有廢棄多年的宮殿都被翻了個遍,果然找出了一些蛛絲馬跡。
皇宮之中竟然藏有暗道,相互連接,四通八達,從里面的痕跡來看,長時間有人使用,只是侍衛(wèi)還是去晚一步,里面早已經人去樓空。
地牢中的那名叫毒牙的刺客在撐過兩天后,最終還是死在了謝凜的手中。
聽天牢的獄卒說,最后他們進去收尸的時候,已經什么分不清,使用鏟子把散落滿地的刺客帶走的。
裴央央是后來聽哥哥們說起這件事。
裴景舟的表情凝重。
“這密道應該是皇室秘辛,只有天子知曉,代代相傳,但當今皇上繼承大統(tǒng)不太順利,才不知道這個秘密。”
謝凜的皇位是逼宮所得,提劍殺入皇宮,先帝自然不會將這個秘密告訴他,沒想到就埋下了這么大的隱患。
裴鴻也同樣不放心。
今天早朝結束后,他們去御書房和皇上密談很久,了解到了一些情況。
“如今所有宮殿的密道都被清理了一遍,可惜那些人已經不知道逃到了什么地方。更讓我疑惑的是,他們?yōu)槭裁磿乐挥刑熳硬胖獣缘拿艿??而且還能在守衛(wèi)森嚴的皇宮,在天子眼皮底下偷偷潛藏這么多年?”
“到底是什么人?要是覬覦皇位,直接朝皇上出手就是了,卻三番五次把矛頭對準央央?!?/p>
這話說得很不厚道,不像個忠臣會說出來的。
要殺就去殺皇上,動我女兒算什么事?
裴央央感覺爹對朝廷的忠誠度遭到了一次嚴峻的考驗。
她安靜地聽著,努力思考,想再從記憶中搜尋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旁邊總有一個哭聲一直在影響她的思緒,實在靜不下心。
她忍不住轉頭去看。
“二哥,事情都已經過去這么多天了,你怎么還在哭?”
裴無風眼淚汪汪,從接到裴央央回家后,時不時就哭成這樣。
他擦擦眼淚,控訴道:“你和皇上暗中合作,也不讓我知道,爹娘也什么都不告訴我,我擔心你的安全,想去救你,還被捆起來關在房間兩天,受了這么大的委屈,我哭哭怎么了?誰說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能哭了?”
裴央央、裴鴻和孫氏三人自知理虧,想想裴無風那幾天的待遇,確實覺得挺可憐的。
孫氏上前拍了拍他的背。
“這不是怕你太沖動,影響計劃嗎?”
裴無風很不服氣?!拔沂裁磿r候沖動過了?”
“好好好,都是娘的錯,今天讓廚子多做幾個你喜歡吃的菜,給你賠罪。”
語氣跟哄孩子似的。
已經比孫氏高一個頭的裴無風擦擦眼淚,也當真是不哭了,嗡著聲音開始點菜。
就在這時,小廝匆匆走進來。
“老爺夫人,皇上來了?!?/p>
兩人疑惑,對視了一眼。
“皇上這時候來做什么?”
小廝也有些不解,照實傳話道:“皇上是帶著太醫(yī)來的,說是宮里沒有麻沸散,只好來裴府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