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山前線基地,指揮中樞大廳。
幽藍(lán)的屏幕冷光,映照著一張張屏息凝神的臉龐。
主屏幕上,那塊已經(jīng)躋身前十的,屬于江蟬的分屏中,猩紅鬼霧與蒼茫白雪的鬼城畫面,被一片洶涌而出的漆黑與混沌所吞沒,源頭…是虞淵身后的那口金棺。
兩人相對而立,沒有多余的廢話,江蟬的身影,迅速就被那一片黑暗濃重的景象,徹底吞掉,消失不見……
大廳內(nèi),陷入短暫的寂靜,接著被一聲輕微的咂舌打破。
“嘖,虞淵這小子…倒是真舍得下本錢?!?/p>
姜仲虛撫著下巴,目光饒有興致地在那片混沌的畫面和虞夫人之間流轉(zhuǎn),“連‘金胄衛(wèi)’這等稀有鬼寵都能隨手送出,只為了換江蟬出手一戰(zhàn)?虞家近年的底蘊(yùn),真是越發(fā)深厚了,令人驚嘆啊?!?/p>
虞夫人端坐如常,妝容精致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淵兒自有他的考量。”
“一只S級鬼寵,若能換來與真正的高手毫無保留的一戰(zhàn),驗(yàn)證他自身陰墟的極限,這筆交易,于他而言,便不算虧。我虞家子弟,從不缺獲取資源的途徑,缺的是真正能砥礪自身的磨刀石?!?/p>
她語氣平靜,自有一股傲然底氣,直接將姜仲虛話里話外的撩撥化解于無形,反而凸顯了虞淵的求道之心與虞家的格局。
“磨刀石?”姬夫人冷冰冰的聲音插了進(jìn)來,帶著一貫的刻薄與不屑,“哼!只怕這磨刀石又臭又硬,一不小心,反而崩了刀!”
她對江蟬的惡感毫不掩飾,連帶對認(rèn)同江蟬實(shí)力的貢生也無好感,此刻更是巴不得虞淵這個“天賦異稟”、“執(zhí)掌陰墟”的特殊奇才也吃癟,總不能光是她姬家的子弟接連折在江蟬手里……
“……”
主位中間,姬九章目光沉凝地看著屏幕,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并未讓他的表情有太多變化,只是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審視。
他看得比旁人更深…虞淵此舉,看似是求戰(zhàn),實(shí)則聯(lián)系起虞夫人的態(tài)度,再加上一只S級的【金胄衛(wèi)】…不難看出虞家是有意在和江蟬交好。
這般想著,姬九章的視線不經(jīng)意間掃過穩(wěn)坐如玉雕的傅青塵,卻見傅青塵依舊那副清寂模樣,眉心的那一粒觀音痣,在屏幕幽光下顯得格外殷紅。
她對周圍的議論充耳不聞,那雙慈悲眼目,只專注地看著那片混沌的屏幕,仿佛能穿透那陰墟的阻隔,看到其內(nèi)正在發(fā)生的一切。
而在姬夫人說出“反被崩斷了刀”時,她那纖薄如玉的唇角,微乎其微地向上彎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光影的錯覺。
“陰墟之道,詭變莫測,非簡單的力戰(zhàn)可破?!?/p>
淵渟岳峙的謝司南緩緩開口,聲音沉穩(wěn),帶著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虞淵的這座陰墟,據(jù)聞是其靈棺覺醒伴生而成,與尋常鬼物所化陰墟大不相同,更重困鎖、消磨與演化?!?/p>
“江蟬戰(zhàn)力雖不凡,但若找不到破墟關(guān)鍵,長時間陷落其中,縱使他實(shí)力再強(qiáng),也只能被生生耗死。此戰(zhàn)勝負(fù)之?dāng)?shù),猶未可知啊?!?/p>
他這番話顯得頗為公允,既點(diǎn)了虞淵陰墟的特性,也未否定江蟬的實(shí)力,將懸念保留。
“謝家主所言甚是。”
虞夫人微微頷首,算是接下了這份‘公允’,但她隨即話鋒一轉(zhuǎn),看向屏幕的眼神帶著一絲期待,“不過,淵兒的陰墟,也確實(shí)需要一塊真正的試金石,來檢驗(yàn)其極限所在。無論勝負(fù),此戰(zhàn)于他,皆是一次難得的淬煉?!?/p>
她又看向姬夫人,語氣平淡,卻也暗含反擊,“至于刀是否會崩…姬夫人多慮了。我虞家的刀,向來只會在錘煉中愈發(fā)鋒銳,從無崩斷之理?!?/p>
姬夫人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再言語,只是盯著屏幕的眼神愈發(fā)冰寒。
偌大的指揮廳內(nèi)竊竊私語之聲漸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混沌的屏幕上,等待著陰墟之中的變化,等待著江蟬如何要應(yīng)對這完全迥異于正面搏殺的局面,等待著結(jié)果……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拭目以待吧?!?/p>
姜仲虛輕笑一聲,再次打破短暫的沉默,“看看是江蟬這匹異軍突起的黑馬,先闖開這虞淵這座陰墟!還是虞淵這座無底深淵…埋葬掉這匹黑馬!”
話音落下,指揮中樞再次陷入一種寂靜,唯有儀器低鳴,唯有一張張屏幕光線,映照出一張張神情各異的臉。
所有人都明白,這場對決并不簡單是江蟬與虞淵個人之間的勝負(fù),更關(guān)乎著接下來的格局發(fā)展。
倘若江蟬勝,則是攜著強(qiáng)敵之勢,真正有了資格去挑戰(zhàn)位列前端的謝流箏…以及那位列頂端的姬川。
倘若敗,那他之前所積累的赫赫聲威,必將大打折扣,他的夔皇金章…也就變得名不副實(shí),想到這點(diǎn),王猛的手心里都捏了一層汗。
——
下墜感驟然消失。
江蟬雙腳觸到了實(shí)地,但觸感冰涼、粘稠,且?guī)е环N令人不太舒適的流動感,有水……
四周的景象混沌模糊,短暫的適應(yīng)過后,視野逐漸變得清晰,卻并未帶來絲毫輕松,反而是一種更加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色調(diào)是絕對的暗,是那種沉淀了無盡歲月和鋪滿血污的…黑與紅。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條無比寬闊,卻異常壓抑的大淵之底,兩側(cè)的山巖高聳陡峭,漆黑如鐵,望不到頂,將天空擠壓成一條細(xì)長而遙遠(yuǎn)的紅色縫隙,從中透下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晦暗光線,那便是這方天地間唯一的光源。
前后望去,這條大淵兩端同樣看不到盡頭,淵道蜿蜒狹長,只有無盡的幽深與死寂,一直延伸到更加深沉的黑暗中,不知究竟有多長……
腳下,是一片粘稠的,沒至腿彎的血色河流。這河水猩紅,暗沉,散發(fā)出濃烈的血腥與腐敗混合的氣息,它緩慢地,沉重地流淌著,偶爾泛起粘稠的泡沫。
有些地方…露出漆黑堅硬的巖石凸起,但更多的…是密密麻麻,橫七豎八地斜插的,傾倒的,半埋于血河之中的…殘破兵器與盔甲。
斷裂的長槍,卷刃的戰(zhàn)刀,巨大的盾牌,密集的箭簇…它們仿佛這條血河長出的水草。
許多斷戟之上,插著早已腐朽,只??莨腔虬敫と獾氖?,有的甚至只剩下一個骷髏頭,空洞的眼窩,無聲地望著這片永寂的葬身之地。
空氣中,彌漫著死亡與絕望的味道,壓迫感猶如實(shí)質(zhì)的山巒,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在這稱得上恢弘浩瀚的龐大淵底,江蟬的身影顯得太過渺小,仿佛被遺棄在世界之外的一葉孤舟。
他握緊手中的蒼黑雷戟,紫黑色的雷弧在戟身上跳躍了一下,卻仿佛被這沉重粘滯的環(huán)境所壓制,光芒略顯晦暗。
他試著邁步,
“嘩啦——”
血河被攪動,發(fā)出沉重粘膩的聲響,巨大的阻力從腿部傳來,仿佛有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在下方拖拽。
他抬眼望向那高不可攀的巖壁,以及前方無窮無盡的黑暗…粘稠的血紅,順著漆黑的山巖滑落,斑斑駁駁,落下來發(fā)出“滴答”的微響,在這死寂的淵底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出口…難道要爬上去?”
他心中暗忖,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否決。
陰墟之境,絕非常理…真要往上爬,估計爬到死都到不了頂…
就在這時…嘩啦啦!
前方不遠(yuǎn)處的血河水面,突然鼓涌起來。
一個身影,緩緩地從那粘稠的血河之下站了起來。
它身上覆蓋著漆黑殘破的盔甲,與外面九嶷鬼城的鬼兵卒很是相似,冰冷的甲胄上沾滿濃稠的血水,正不斷地向下滴淌。
它手中握著一柄銹蝕嚴(yán)重的戰(zhàn)刀,頭盔下的眼窩處,兩點(diǎn)幽綠的魂火驟然亮起,死死地鎖定江蟬,然后,它無聲的舉起了手中戰(zhàn)刀……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第十個、第一百個……
“嘩啦!”
“嘩啦啦啦——”
仿佛連鎖反應(yīng),整條大淵之底,目光所及之處,粘稠的血河如同沸騰般涌動,無數(shù)個身著殘破黑甲的鬼兵,連綿起伏般從中緩緩爬起!
它們默不作聲,只有鎧甲摩擦與血水滴落的聲響,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仿佛是從血海地獄中爬出的死尸軍團(tuán),頃刻間便將江蟬團(tuán)團(tuán)圍困在這絕淵之底。
那無數(shù)點(diǎn)幽綠的魂火,在這片黑與紅的世界里連成一片,森然可怖。
然后,它們踏著血水,揮動兵器沖了上來,那嘩嘩水聲和盔甲碰撞被浩瀚虞淵放大,顯得沉悶而又遙遠(yuǎn),宏大而又壓抑……
江蟬眼神一厲,手中蒼黑大戟猛然揮掃!
“轟咔!”
紫黑色雷光爆閃,雖然威力似乎被環(huán)境削弱,依舊將沖在最前面的十幾個鬼兵連人帶甲轟得粉碎,殘肢斷臂與破碎盔甲混雜著血浪四處飛濺。
但下一秒,更多的鬼兵悍不畏死地填補(bǔ)了空缺,如潮水般涌來,長矛從縫隙中刺出,刀光在血浪中閃爍。
江蟬戟出如龍,大開大合,每一次揮擊都清空一大片,黑紫雷光在血色的淵底不斷炸亮。粘稠的血河被狂暴的力量掀起巨浪,破碎的甲胄和兵器碎片四處激射。
【叮!您擊殺虞淵鬼兵11只!鬼神點(diǎn)134!】
【叮!您擊殺虞淵鬼兵7只,鬼神點(diǎn)+87!】
【叮!您擊殺虞淵鬼兵15只!鬼神點(diǎn)+168!】
【……】
系統(tǒng)提示音持續(xù)不斷,鬼神點(diǎn)緩慢而穩(wěn)定地增長著。
這些鬼兵的等級都不高,也沒什么品質(zhì)可言,但它們的數(shù)量實(shí)在太多了,它們從血河中源源不斷地爬起,仿佛沒有盡頭。
江蟬揮戟的動作凌厲無匹,但他意識到,這樣下去,只會被一點(diǎn)點(diǎn)耗死在這里。
旋即,心念一動。
血棺浮現(xiàn),身旁陰影扭曲,【鬼剃頭】立刻化作一道暗影殺出,敏捷地穿梭在附近鬼兵之中,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咔嚓’一聲脆響,數(shù)顆鬼兵的頭顱便沖天而起。
同時,另一聲沉重的悶響,伴隨金光乍現(xiàn)!
【金甲戰(zhàn)鬼】轟然落地,那沉重的身軀砸得血浪翻涌。它通體覆蓋著厚重的金色甲胄,手持一柄燦燦金刀,恍如一尊金色的戰(zhàn)神。面對涌來的鬼兵潮,它發(fā)出一聲低吼,金刀橫斬!
“鏗——!”
金色的刀芒呈扇形擴(kuò)散,瞬間將前方扇形區(qū)域內(nèi)的鬼兵盡數(shù)腰斬!破碎的黑色甲胄和殘肢在血河中飛舞…
有了【鬼剃頭】和【金甲戰(zhàn)鬼】的加入,清剿效率頓時大增。三者在血河之中組成一個堅固的三角,好比礁石般抵擋著鬼兵浪潮的層層沖擊。
【叮!……】
【叮!……】
【叮!……】
鬼神點(diǎn)開始加速增長。
然而,情況并未根本改變。
這座虞淵仿佛是一座無限自生的兵營,鬼兵仍在無止境地從血河中爬起,被殺,再爬起…仿佛永遠(yuǎn)重復(fù)這個過程。
江蟬眸光徹底冷冽下來。
這樣消耗下去,毫無意義!
他不再作不必要的保留,猛然一跺腳,身形如一只矯健的黑色大鶴,強(qiáng)行沖破血河的粘滯與鬼兵的阻撓,沖天而起!
身在半空,他俯瞰著下方那無邊無際的血色深淵和鬼兵狂潮,不再有任何猶豫,單手抬起…周身氣息陡然變得肅穆而宏大,仿佛與某個遙遠(yuǎn)的存在產(chǎn)生了勾連。
“鬼技…”
隨著他冰冷的聲音響起,在這條虞淵之外,有一尊無法形容其龐大的金色佛影緩緩升起,祂的面容模糊,唯有慈悲與威嚴(yán)…籠罩四極。
同時,昏暗的淵底天穹…那條紅色縫隙之上,隱隱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盤坐的小佛虛影,宏大的梵唱之音…響徹天地,倒灌下來,震顫整條虞淵!
鬼技…千葬佛國??!
江蟬懸停半空,右手緩緩向下按去。
嗡——!
那尊金色巨佛隨之探出一只覆蓋天穹的佛掌,連同著那漫天金色小佛全都同時按下手掌,朝著虞淵之底…按下!
一只只巨大的金色佛掌仿佛隕石天降,砸入血河之中!
嘭!嘭!嘭!嘭??!
巖壁崩塌…血浪滔天!
一個個從河水中爬出的鬼兵卒,在這煌煌佛威之下,直接消融、崩解!
無法形容的巨響在淵底炸開,整條虞淵…這座陰墟劇烈震顫,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塌……
這樣的轟擊與震顫,足足持續(xù)了一分多鐘…所有的鬼兵卒全部清除!
“……”
江蟬重新落回地面,腳下血河大片蒸發(fā),變得稀薄,露出更多漆黑的河床。
他敏銳地注意到,虞淵深處,那晦明與昏暗之中,出現(xiàn)了一道道細(xì)微的縫隙,好似鏡面裂紋。雖然正在緩慢修復(fù),但剛才的鬼技,確實(shí)動搖了這座陰墟的根本。
“這座陰墟的強(qiáng)度果然不高,跟夜游神那種級別根本沒法比?!苯s心中了然,“更強(qiáng)的攻擊,應(yīng)當(dāng)足以破開它……”
短暫的死寂過后,血河回流,新的鬼兵再次掙扎著爬起,但速度明顯減緩了許多,足見這座陰墟在剛才那一擊下受損不輕。
江蟬瞥了一眼鬼神點(diǎn)余額。
【35387!】
剛剛那一波清剿,竟讓他進(jìn)賬了兩萬多點(diǎn)!
這里確實(shí)是個刷鬼神點(diǎn)的絕佳之地,但他沒有更多時間在這耗下去……
他不再猶豫,喚起系統(tǒng)面板,直接打開SSS級鬼帝一欄。
四位已解封的鬼帝,逐一呈現(xiàn)。
【血尊地藏(沉睡)】:解封第三階段需50000鬼神點(diǎn)。
【敕律陰司女帝】:解封第二階段需40000鬼神點(diǎn)。
【劍獄鬼主】:解封第二階段需30000鬼神點(diǎn)。
【泰山府君】:解封第二階段需30000鬼神點(diǎn)。
略作權(quán)衡,
江蟬很快做出選擇。
“劍獄鬼主!”
“給我解封第二階段??!”
【叮!】
【鬼神點(diǎn)-30000!】
【開始解封‘劍獄鬼主’第二階段……】
頌——?。?!
一股難以形容的,極致鋒銳,又無比威嚴(yán)的氣息,猛然自江蟬體內(nèi)爆發(fā)開來!
他身后那口禁忌血棺轟然浮現(xiàn),龐大豎懸,棺體劇烈震顫,發(fā)出陣陣令人心悸的嗡鳴!
一道道無形的,卻仿佛能切開一切的凌厲劍意,自那棺中不受控制地迸發(fā)而出,沖霄而起,竟刺得這條浩瀚的大淵兩壁…嗤嗤作響!
一股恐怖的氣息…開始瘋狂攀升,仿佛一位沉睡萬古,執(zhí)掌天下兵戈與牢獄的古老主宰,正于此刻…蘇醒過來!
“嗡…嗡嗡…!!”
血河中,那些剛剛掙扎爬起來甚至尚未完全爬起的鬼兵卒,在這絕對的,源自本源的壓迫之下,身軀劇烈顫抖,手中銹蝕的兵器叮當(dāng)脫落…竟是紛紛不由自主地跪伏下去,一個個仿佛在朝拜它們的萬兵之主!
整座虞淵陰墟,在這種層次的威壓下,發(fā)出一陣陣不堪重負(fù)的咯吱聲,仿佛要被壓碎一樣……
【叮!】
【‘劍獄鬼主’第二階段解封完成!】
【恭喜您獲得新劍式:九萬里!】
(無他,一劍破萬法3.0?。?/p>
【第三階段解封條件:五萬鬼神點(diǎn)!】
【剩余鬼神點(diǎn):5387!】
【……】
系統(tǒng)提示音落下的剎那!
江蟬身后那龐大豎懸的血棺,沉重的棺蓋緩緩滑開…
而后…
一道身影,從中一步踏出。
祂的身形蒼白而瘦削,微微低著頭,潦草的頭發(fā)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一個線條冷硬的下頜。
祂的肩胛、頸椎、手腕、腳踝…多處關(guān)鍵部位,都被一根根粗大、漆黑、刻滿禁制符文的鎖鏈洞穿,纏繞,鎖死。
那些鎖鏈的另一端,依舊連接在血棺里面的深暗中,隨著祂的動作,發(fā)出沉重冰冷的“嘩啦”聲響,仿佛是背負(fù)著整個世界的罪孽與刑罰。
【劍獄鬼主】,第二階段!
降臨!!
祂就這樣拖著滿身的鎖鏈,沉默地、一步步地從血棺中走出,來到江蟬身旁站定。
沒有言語,沒有眼神交流。
但就在祂站定的那一刻,彌漫整個虞淵的鋒銳劍意驟然凝聚、臣服…所有跪伏的鬼兵顫抖得更加厲害,仿佛下一瞬就會被無形的劍氣肢解。
無需江蟬的任何指令。
劍獄鬼主…或者說,是祂于此階段顯現(xiàn)的這具形骸,微微抬起了那只未被鎖鏈完全束縛的右手…
地上,一柄不知是哪個鬼兵遺落的,一柄再為普通不過的,銹跡斑斑的殘破斷劍,仿佛受到了一種召喚,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嗡鳴,自行飛起,落入祂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蒼白手中。
握住劍。
然后,隨手朝著前方的虛空,輕輕一揮。動作隨意的,就像是拂去眼前的一縷塵埃。
“嘩——”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沒有璀璨奪目的效果。
只有一聲極其遙遠(yuǎn)的,仿佛從天外傳來的劍嘯。
一道細(xì)微的漆黑裂痕,應(yīng)聲出現(xiàn)在前方的晦暗之中。
透過那道裂痕,隱約可見外面的九嶷鬼城,那飄灑的雪花和猩紅的鬼霧……
緊接著…
起風(fēng)了。
并非是那種狂暴的颶風(fēng),而是清冽的,仿佛自九天之上垂落下來的,又仿佛從九幽之下升起的…浩蕩長風(fēng)。
這風(fēng)無形無質(zhì),卻又蘊(yùn)含著無窮無盡的,細(xì)密如絲的鋒銳劍氣!
它席卷而過,
輕柔地拂過整條虞淵。
那些跪伏顫栗的鬼兵卒…無聲無息地,解體…就像被風(fēng)吹散的沙雕,紛紛解體,化為寸寸縷縷,重歸血河。
這股浩蕩長風(fēng)…拂過粘稠的血河,血河的流速立刻加快,顏色迅速變淡。
拂過兩側(cè)漆黑的巖壁,巖壁上留下無數(shù)道細(xì)密如發(fā)絲的劍痕,嗤嗤作響。
拂過晦明與昏暗之中的那道…被劃開的空間裂痕,那裂痕迅速擴(kuò)大…蔓延…
整座虞淵的景象…血河,巖壁,天縫…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幅被水浸透的水墨畫,開始迅速的扭曲,模糊,淡化!
所有的黑暗,血色,壓抑,死寂…在這一刻,通通被這席卷‘九萬里’的劍氣長風(fēng),以一種無可抗拒的姿態(tài)…
輕柔的,卻又徹底的…
吹散了。
「天門一長嘯,萬里清風(fēng)來!」
劍式…九萬里?。。?/p>
江蟬挺立于這浩蕩清風(fēng)之中,看著周遭虞淵的景象,如夢幻泡影般褪去,九嶷鬼城的真實(shí)景象,重新變得清晰。
他目光平靜,看向前方臉色驟變蒼白的虞淵,以及他身后那口光芒急速黯淡下去的金棺。
破墟,一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