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城的車隊,仿佛幾只螞蟻,在猩紅無邊的濃霧中行進,緩緩駛向那座匍匐于大地之上的…九嶷山前線基地。
越是靠近,那龐然的規(guī)模便越是迫人。
數(shù)十米高的森然壁壘,仿佛是大地隆起的脊骨,設置著射擊孔,重型炮臺等工事,以及一道道巨獸獨眼般,緩緩掃視的探照燈柱。
一層龐大無比的透明護罩,在濃重的夜幕下,嚴絲合縫地籠罩著整座基地,將外界翻涌不息的猩紅鬼霧,隔絕在外。
南江城的車隊在這龐然巨物般的基地面前,渺小得像是爬向蟻穴的幾只蟻蟲,引擎的轟鳴在巨大的震顫中,顯得格外微弱。
“嗡…?。 ?/p>
沉重的合金閘門,在液壓裝置的驅動下,發(fā)出厚重的動靜,仿佛巨獸張開的咽喉般,緩緩向上抬起。
一股混合著槍械、金屬,以及冰冷塵埃氣味的空氣,從通道內涌出,帶著前線特有的鐵血肅殺,迅速灌入車廂,讓所有考生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車隊依次駛入。
門洞深邃,內壁是厚重的鋼鐵合金,這第一道閘門上方,垂下來一道水簾似的幽藍色光幕,車身通過,車上每個人都能清晰感受到一股強大的能量場掃過,仿佛全身都被‘過濾’了個通透。
穿過這道幽深壓抑的門洞,前方的視野豁然開闊,卻又進入一個巨大的穹頂空間,冰冷的白色噴霧,仿佛瀑布般,從四周高聳的噴射塔傾瀉而下。
“嗤嗤”巨響中,仔細沖刷著每一輛車的車身、輪胎、地盤,確保沒有任何鬼物殘留或者污染。
一股算不上好聞的氣味彌漫,足足持續(xù)數(shù)分鐘之久,將外面沾染的最后一絲鬼氣徹底消除干凈。
白霧散去,車隊才得以在引導員的示意下,繼續(xù)前行。
通過第二道閘口,才算真正進入了基地內部。
一股宏大、冰冷、高效運轉的氣息撲面而來。
一輛噴涂著九嶷前線徽記的輕型車,閃爍著紅色的引導燈駛到前方,南江城的車隊緊隨其后,在龐大的基地內部穿行,車上的每一個人都睜大了眼睛,望著外面那令人震撼的景象。
連綿無盡的軍用帳篷,或預制板房構成的營房,形成大片望不到頭的灰綠色海洋,其間聳立著數(shù)層樓高的鋼鐵指揮塔樓,閃爍著信號燈。
重型載具轟鳴著碾過硬化路面,吊裝著封鎖起來的巨大集裝箱,或是裝卸著戰(zhàn)爭機器的殘骸,維修區(qū)里此起彼伏的焊槍切割鋼鐵,迸發(fā)出刺眼的藍光和刺鼻的氣味;指揮官簡潔冰冷的指令和引擎的咆哮,金屬的撞擊,大型機械的轟鳴,冰冷沉悶的交織在一起。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柴油、金屬、汗?jié)n,和硝煙的混雜氣味,厚重得幾乎令人窒息…這里,是真正的戰(zhàn)爭前沿!
引導車將南江城的車隊,帶向一片由臨時的金屬柵欄,和警戒線劃分出來的空曠校場,這里是夔皇主城以及九座次級城,所有考生的臨時集結點。
校場的一角,已經劃分出來數(shù)個大小不一的區(qū)域。
有的區(qū)域相對安靜,靠近內部的營房;有的則緊鄰著塵土飛揚的主干道;更差的,則被劃在了正在進行高強度作業(yè)的重型器械場旁,‘哐!哐!’的液壓錘砸擊聲,震得地面都在抖動!
南江城的車隊,緩緩停靠在了指定區(qū)域,這是一片靠邊緣的區(qū)域,不遠處,工程兵正在緊鑼密鼓的修補破損的高墻,重型卡車裝載著材料來來去去,卷起的塵土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哐當…
南江城車隊頭車的車尾板沉重落下,王教官第一個跳下車,環(huán)顧這片堪稱‘災難’的休整點,臉色立刻黑了下來。
他還沒來得說什么,腰間的通訊器便急促響起,接通后只聽了兩句,他的臉色便更加凝重,目光銳利地掃過陸續(xù)下車的南江城眾考生,語速極快,“我馬上得去指揮部報道,所有人給我打起精神,安頓好,不得擅離,更不得惹是生非!”
說到這里,王教官的目光有意在江蟬身上停留了一下,加重語氣,“記住這是什么地方!一切…以明天的考核為重!”
說完,王教官便走向前面那輛導引車,面目嚴峻地登車離去。
江蟬神色平靜,目送王教官隨著那輛導引車遠去不見,凌清璇、胡帥、孟霞等人下車來自發(fā)的跟在他身后,其他的考生也陸續(xù)下車,不少人當場就發(fā)出了抱怨,既失望又憋屈。
“不是吧?今晚上我們就睡這兒?”
“我靠…這他媽誰睡得著?”
“不是在針對我們吧……”
“……”
其他的分區(qū)里陸續(xù)傳來動靜,顯然南江城的車隊不是第一批到,也不是最后一批,但不可置否的是,南江城考生分到的修整點,絕對是條件最差的之一,對比之下,有的分區(qū)干凈又寬敞,有的甚至搭起了隔音措施。
江蟬的目光收回,重新掃過前面這片嘈雜混亂,塵土漫天的“休整點”,他還未開口,斜刺里一幫烏泱泱的人,便像潮水一樣涌了出來,粗略估計有三百之眾,直接堵住了南江城這二百來號人的去路。
為首一人,身材極為魁梧,穿著深褐色鑲金邊的校服,雙臂肌肉虬結,抱著膀子,結實的胸大肌,凸顯著校服上繡的一條龍。在身后三百多人的簇擁下,他臉上的神情耀武揚威,活像一個巡視地盤的山大王。
“嘿!南江城的小家伙們,路上爬得夠慢啊?老子都到半天了…”
為首那男生下巴高抬,聲音洪亮,頓時吸引了校場上,已經到了的另外幾個分區(qū)考生的注意力。他伸出一根粗壯的大拇指往后一戳,指向南江城的分區(qū),“直說了,這片兒,我磐龍城要了!”
他頓了頓,嘴角咧開一個玩味的弧度,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另一邊…緊挨著排污管道和垃圾處理的一片污濁角落,用一種挑釁的目光掃過南江城眾人,最后落向江蟬,“你們…麻溜的滾那邊去?!?/p>
死寂。
整座校場,只有遠處修補外墻的切割和重型器械發(fā)出的轟鳴。
孟霞臉色一白,迅速貼近江蟬,聲音壓得極低,“這些人是磐龍城的,帶頭這人叫王磐,磐龍一中的頭號種子,二階八重,據傳擁有著一只S級的防御鬼,蠻力也相當恐怖,之前交流賽,幾乎一己之力碾壓了淮山城…”
她特意加重了‘S級’和‘碾壓’等信息,提醒…對方并非軟柿子,接著又補充了一句,“磐龍城的綜合實力,在夔皇城下九座次級城里排第五?!?/p>
“呵…”王磐顯然聽到了,他嗤笑一聲,故作姿態(tài)的用小指掏了掏耳朵,魁梧的身影壓迫上前兩步,簡直像一座移動的山巖,陰影幾乎籠罩江蟬,他把那根掏耳朵的手指,不屑的對著江蟬彈了彈,
“看來有人認得老子,那更好,省的老子再多費口舌。”說著那蒲扇般的大手一揮,帶著一種驅趕蒼蠅般的不耐煩,“趁老子現(xiàn)在心情還不算太差,趕緊滾蛋…等老子動手,你們連那片垃圾堆都待不成!”
順著他剛才示意的方向望去,那片區(qū)域不但緊挨著排污口惡臭難聞,地面還流淌著黑黃的油污,幾輛大型的叉車正在清理作業(yè),噪音和震動響個不?!瓌e說休整,就是待在那邊都是一種折磨!
凌清璇眼神驟然冰寒,無需言語,一股凜冽的氣息直接爆發(fā),身后一口通體燦金的華貴靈棺嗡然浮現(xiàn),豎懸而立!她整個人氣質更是驟變,仿佛一柄森寒出鞘的劍…
“媽的!欺人太甚??!”
一聲粗糙的怒喝如同驚雷炸響!一道高大的身影,扛著一柄比她個頭還大的巨錘,轟的一聲砸了過來…“一群雜碎!真當你八爺?shù)腻N子是擺設嗎?!”
方臘八怒目圓睜,巨錘裹脅著惡風,咚的一聲砸在堅硬的地面上,碎石飛濺,蛛網般的裂痕…瞬間蔓延!
幾乎同時,數(shù)道身影迅疾如風,從不同方向奔至江蟬身后…姜紅棉長槍斜指,槍尖跳躍著細碎的緋色雷弧,隱沒在她影子里的是楊小滿,小胖墩唐邦落后半步,嘴里還嚼著大白兔奶糖,但動作絲毫不帶含糊,幾人直接放出了自己的紫色靈棺!
慧明沒有靈棺,但他那魁梧如鐵塔般的身軀,比王磐還要高大,渾身灰藍色的肌膚如巖石一般堅硬,諸多竅穴釘入桃木釘,看上去更具視覺沖擊。
他咚咚咚的踏步過來,雙拳猛地一撞,砰…一聲悶響好比擂鼓,無形的兇煞氣浪翻滾,竟是讓王磐身后距離較近的幾人,下意識的往后退步……
在乾羅城交流賽上并肩作戰(zhàn)的南江小隊,除了羅山死亡,蕭燼告別,譚靜沒參加大考,此刻,剩余七人全員在列!
數(shù)口紫棺氣勢洶洶,加上凌清璇那口奪目的金棺,與慧明那駭人的兇煞之軀,形成一股鋒芒畢露的強悍氣勢!
這股氣勢形如火種,迅速點燃了南江城其他考生的血性與怒火…他媽的剛下車就被踩人到臉上來欺負?真當老子是軟柿子?。『鷰洿蛄穗u血似的,漲紅著臉嗷了一聲,直接放出了自己的下等青棺,
“那就打!怕個球?。?!”
后方兩百來個南江城的考生,下車就被安排到垃圾營地的憋屈,和被人當面欺辱的怒火,轟然爆發(fā),紛紛放出了自己的靈棺!
一時間,青芒黑芒,交織閃耀,多數(shù)靈棺是以黑棺為主,青棺都比較零星,雖遠不如前方那紫棺金棺奪目,但這份被逼出來的同仇敵愾的意志,卻也匯聚成了一股不小的氣勢!
王磐見狀,臉上獰笑更甚…他身后那三百多名磐龍城的考生也是齊聲鼓噪,紛紛放出了自己的靈棺,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雖然也是黑棺為主,但人數(shù)上的優(yōu)勢,給了他們巨大的底氣,氣勢更兇!
王磐本人低吼一聲,身后一口碩大的上等紫棺,轟然浮現(xiàn)!
他渾身肌肉如巖石般賁張隆起,手臂和大腿瞬間粗壯了一圈,皮膚表面泛起一種山巖般的灰褐色澤,一股沉重、蠻橫、充滿破壞力的氣息,毫無保留的擴散開來!
“哈哈哈!好!夠種!聽說你們在乾羅城踩了狗屎運,把乾羅一隊都給揍爆了?”王磐狂笑著,聲如洪鐘,“那幫廢物也配叫主城之下第一梯隊?老子去了照樣把他們屎都打出來!今天正好…”
他眼中兇光畢露,粗壯如胡蘿卜的手指,直接指向江蟬,“讓老子來稱量稱量,你這走了狗屎運的黑馬,到底有幾斤幾兩,也配拿夔皇金章?!”
磐龍城眾考生一時間蠢蠢欲動,摩拳擦掌,只等王磐一聲令下,便如狼群般撲上!南江城這邊的眾人,同樣也只等江蟬的一個命令……
然而,面對著王磐的挑釁,和他身后那三百來個蠢蠢欲動的嘍啰,江蟬的表情依舊古井無波,他甚至沒去看王磐,只是平靜地抬起了右手…
啪!
一聲清脆的響指,在這喧囂滾滾,氣勢洶洶的校場上,帶著一種奇異的清晰感。
下一刻,
嗡!!
一股渾濁,粘稠、散發(fā)著濃烈腐朽氣息的濁黃霧氣,毫無征兆地蔓延開來,好比潰堤的洪水,頃刻間便將王磐,以及他身后那三百多人完全吞沒!
霧氣翻滾,其中影影綽綽,無數(shù)只干枯、灰敗、指甲尖銳的鬼手,撕裂濁黃霧靄,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簌簌聲伸出來……
“什么東西?!”
“我的手??!”
“啊啊啊…救命??!”
“……”
驚恐的尖叫和掙扎聲,在濃霧中此起彼伏,僅僅兩個眨眼的功夫,那三百來號人,仿佛被蛛網黏住的蚊蠅,一個個從頭到腳,全被密密麻麻的枯槁鬼手…纏縛、禁錮!
他們姿態(tài)各異,或前沖、或怒罵、或驚愕…通通化作一尊尊僵硬扭曲的‘雕塑’,被禁錮在原地,連眼珠都無法轉動,只剩下瞳孔中因極致的恐懼,而無限放大的絕望!
濃稠的濁黃霧氣,在他們周身繚繞翻騰,隔絕了一切聲息與聯(lián)系。
鬼技…十方絕獄?。?/p>
這個SS級封禁鬼【五猖鬼菩薩】賦予的群控鬼技,江蟬還是第一次用,效果堪稱拔群!
整個校場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圍觀者…無論是其他次級城分區(qū)張望的考生,還是遠處原本漠然置之的士兵,亦或是江蟬身后的南江城眾人…每個人的臉上,無不是瞠目結舌,冷氣倒吸!
三百多人!
一個響指…全封!
連跟手指都動不了……
唯有王磐,單獨被留下…他身上的巖石光澤還在,肌肉依舊賁張,但他臉上的狂傲,卻化為了石雕般的呆滯,隨即又被潮水般的驚駭與徹骨的冰寒淹沒!
他僵硬的腳步踉蹌,看著身后黃霧中那仿佛雕塑般靜止的幾百人,再看向前方…連衣角都未曾動過半分的江蟬…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極端恐懼,仿佛一桶冰水從頭到腳的潑下來,瞬間凍住了他的血液,他那高大的身軀,仿佛篩糠一般,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江蟬…動了。
他邁開腳步,平穩(wěn)地向著王磐走去。
沒有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氣勢,他既沒有亮出禁忌血棺,也沒有放出鬼寵,只有那深海般的平靜,令人窒息。
“稱量我?”
江蟬的聲音平淡無波,帶著一種無視垃圾般的漠然,在陷入死寂的校場上,清晰有力,
“你,還不夠格。”
王磐眼睜睜看著江蟬一步步走近,那無形的壓迫感仿佛實質的大山,逐步碾壓而來!
他引以為傲的S級防御鬼,在這份深不見底的平靜面前,脆弱得形同紙糊,在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注視下,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
噗通??!
一聲沉悶的跪地聲,仿佛重錘敲在所有人心頭。
在無數(shù)道震撼的目光中,磐龍城的這位新星…二階八重的大靈棺師,竟然在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那顆張揚的頭顱深深垂下,緊貼著冰冷的地面,渾身抖若篩糠,所有的囂張氣焰通通化為烏有,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深入骨髓的屈辱。
江蟬的腳步停在王磐面前,目光甚至沒有在他身上停留…他的視線越過跪伏在地的身影,投向了校場最中心…最開闊,條件也最優(yōu)渥的那片區(qū)域…那是為夔皇主城考生專門隔離起來的禁區(qū)。
地面干凈平整,遠離一切噪音煙塵,甚至還有自動供給站等便捷設施,散發(fā)著一種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優(yōu)越與超然。
江蟬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終于垂眸,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在腳下如爛泥般癱軟的王磐。
他再次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
“回去,告訴你主子…”
“想要我的夔皇金章,讓他們自己過來拿…”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