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似血的鬼霧籠罩整座鬼市,穹頂那一團朦朧的黃月被遮去,鬼市中的樓閣建筑以及團團簇簇的血斑櫨,通通都被鬼霧模糊了輪廓,紅的更紅,暗的更暗。
近千名靈棺師慌亂四躥,每一個臉上的般若面具都暗紅如鬼,在經(jīng)歷過第一波驚慌和混亂過后,多數(shù)人都反應過來,想要趕緊逃離出去。
可是,隨著鬼市主一道震怒的命令下達,鬼市所有出口全部封鎖,一個個身裹著紅布戴著獨眼金色面具的執(zhí)法者,手持著血色骨鏈快速鎮(zhèn)壓著混亂,以一種暴力的手段強行對每個人進行搜查!
事態(tài)的變化已經(jīng)超乎想象,每個人都在惶惑,這鬼市當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有的人更是當場發(fā)起反抗……
“你們憑什么搜老子的身?滾開!”
“趕緊放我出去!我是城防軍的人!”
“鬼市主這是瘋了?這么多靈棺師說扣就扣了,事后就不怕遭到清算嗎?”
“紅花會的待客之道我章家領教了……”
“……”
反抗的聲音越來越多,有的人主動摘下面具試圖表明身份來換取特殊對待,可此刻的執(zhí)法者隊伍,完全就像是一個個冰冷的機器,
根本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不斷重復兩個步驟,鎮(zhèn)壓,搜查…遇到反抗的人,直接以更加強勢的手段鎮(zhèn)壓,再搜查。
而這時,如果想要離開鬼市,在每一個出口的位置,還要再經(jīng)過一次更加嚴格的徹底搜查……
一道完全透明的人形輪廓,混在雜亂的靈棺師當中,迅捷無比的避開了執(zhí)法者的視線,在鬼市第二梯段右邊,有著一條分岔的街道,這邊經(jīng)營的都是一些相對冷門的生意,十分的冷清,連片片飄落的紅葉在這邊都幾乎沒有。
這條岔街盡頭連著背街…這條背街只有一條石板路的寬度,臨著碧綠的地下河道,光線遠比主街更加昏暗,陰寒的濕氣很重,上面搭建了第二層的臨河棧道,底下支撐的梁木等全都濕漉漉,黑沉沉的散發(fā)著一股霉味。
他早就仔細研究過紅花鬼市的布局,也早就計劃好了逃走的路線…就是這條地下河!
絕對不會有人能想到!
正常來說,是不可能有人能從水里離開的,先不說這水下蟄伏著多少兇險和鬼物,單是這河水的冰寒氣息,就能把活人全身的血液凍??!
水路的進出完全依靠擺渡船,而且必須要有擺渡人撐船,才能穿過陰墟與現(xiàn)實的界限,但此刻不管是擺渡船還是擺渡人,顯然一樣都指望不上,全部都停在渡口,而整個渡口都已被執(zhí)法者把持。
他之所以敢打水路的主意,是因為他的第一只鬼寵,就是水屬性的鬼,賦予了他水下生存的能力。
而第二只壽衣鬼賦予他寒暑不侵的防御,能夠替他阻隔河水的冰寒氣息……
另外,第三只鬼賦予他隱身和斂息的能力,能夠讓他在不驚動水下的兇險和鬼物的情況下安然潛行,之后他只需要潛伏在水底靜靜等待機會…
等這場風波稍微平息后,有擺渡船離開陰墟時,他悄無聲息的依附在船底,便能通過出口回歸現(xiàn)實。
至于需要等兩天還是三天,一周或者兩周都無所謂,對于一名合格的殺手來說,蟄伏只不過是最基本的功課。
不過,還是得感謝那個小家伙在擂臺上鬧出的動靜足夠大,他才能有機可乘潛入紅花會的本部,才能有足夠的時間取到這次任務的物品……
正這樣想著,他忽然感覺到胸口微微一震…是那條衙官墜子!
“??!”
他的心頭猛然一驚,馬上意識到…此時此刻,在這座紅花鬼市當中,出現(xiàn)了第二名衙官!
“同一個任務會有兩名衙官同時接取嗎?”他生疑,在他以往近十年的生涯當中,倒也有過跟其他衙官執(zhí)行同一個任務的情況,不過都是任務一開始就安排好的。
像這樣任務都快結束了,現(xiàn)場突然冒出來第二名衙官,這是頭一回…墜子的反應出現(xiàn)一瞬便停止了,稍過片刻再次出現(xiàn),距離變近了,接著再消失,再出現(xiàn)變得更近…
作為殺手多年形成的一種超然直覺,讓他嗅到了一絲強烈的危機!毫不猶豫,他的腳下加快了速度,全速朝著岔街盡頭沖去,隔著飄飄蕩蕩的血色鬼霧,已經(jīng)能隱約望見那散發(fā)著冰寒氣息的碧綠水面了…
快了!
只要潛入水底,認任憑對方什么目的也不可能奈何得了自己!
心里這樣想著,他的速度竟是更加爆發(fā)出來兩分,眼看這條冷清無人的岔街就要沖到盡頭,前方那渾渾鬼霧中,卻突然踏出來一道全身金色甲胄的挺拔身影。
只見其左手持著一柄威勢赫赫的金色戰(zhàn)刀,右手抓著一條隕鐵墜子…此時,他自己脖子上的那條墜子,反應前所未有的強烈,連帶著他胸腔里的心臟,都是一陣加速跳動!
“總算找到你了?!?/p>
江蟬收起了小滿的墜子,金色的頭盔連同他的面部一并覆住,在兩瞳的位置卻是亮起一抹威嚴無匹的赤金色澤,面對前方冷清寂靜空無一人的街道,他的目光筆直的鎖定住了某處。
“該怎么稱呼你呢…老常?不,我想知道你的代號是什么?”
在看到江蟬現(xiàn)身的一瞬間,老常面具下的臉被錯愕爬滿,他想破腦袋也沒有想到,另一名衙官竟然是…竟然會是?!
他不想節(jié)外生枝,如果對方看不見自己,那么自己悄悄繞過去就行,可對方準確無誤的喊出自己的名字,他便知曉自己的隱身和斂息,在對方那雙眼睛里形同虛設。
“小兄弟,你的任務是什么?”
老常解除隱身,胸口的衣服都被汗水濡濕大片,臉上仍戴著紅色般若面具,手中緊緊抓著一個紅色的匣子,材質看上去跟江蟬的紅花令差不多,形同玉髓,只不過更顯神秘,“而且…你對我的身份好像一點都不意外?!?/p>
“從一開始你的接近就過于殷勤,進入陰墟后,你給我們拿的兩副面具,以及后面你取出來的兩枚金幣…上面的手腳很隱蔽,不過在我的眼中一目了然?!?/p>
江蟬語氣平靜著回答,視線卻落向老常手中的紅玉匣子,“當時也沒確定,只是隱約猜測,現(xiàn)在確定了……”
“難怪你兩次都沒接,還以為你只是警惕心重,沒想到早就看穿了…”老常作勢嘆了口氣,有意的把手中的匣子抓的更緊了,
“我的確是想控制住你們倆,去制造一些動靜,為我創(chuàng)造行動的條件…等等!所以你上臺鬧出轟動是故意的?你的任務是協(xié)助我?”
“你想多了?!苯s亮出了手中的金色戰(zhàn)刀,“我的任務是…截你的胡?!?/p>
老常面具底下的臉色驟變,語氣也變得多了兩分凝重,“沒得談了么小兄弟…”
他在以往的對敵當中,對敵人最大的威脅就是隱身加斂息,神出鬼沒一刀割喉,可是這項能力,在江蟬面前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等于他最具威脅的一張底牌直接廢掉,而江蟬先前在擂臺展現(xiàn)的實力,他可是大吃一驚。
別看他是三階,江蟬二階,真要交手起來,他絕對勝算渺茫,當然他也根本沒指望江蟬能放棄任務,任務失敗的懲治他同樣清楚得很。
之所以這樣講,只不過是想盡可能拖延一點時間,腦中飛快思索著脫身之法…目光看向街道盡頭那片碧綠的水面,只有十幾米的距離,只要能遁入水中…他便有把握逃脫!甚至有底氣反殺!
“小兄弟,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如何?你放我離開,下次你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絕不說二話……”
“你自己也是衙官,組織的規(guī)矩你難道會不清楚?”江蟬語氣冷漠,“你完成了你的任務,現(xiàn)在我也該完成我的任務……”
江蟬的話音落下,兩道赤金色的震懾之芒陡然從眼中迸發(fā),筆直命中老常的雙眼,這邊距離主街并不算遠,必須速戰(zhàn)速決,倘若把那些執(zhí)法者招惹過來就更麻煩了!
發(fā)動震懾的同時,金色戰(zhàn)刀已然疊勢而起,可讓江蟬沒有預料到的是,
在他的震懾命中老常之后,老常整個人直接化成了一灘水,朝著地面的青石板縫隙當中滲去,原地還剩一堆衣服和那張般若面具,以及一個嚴絲合縫的紅玉匣子……
這是什么手段??
腦中疑惑一閃而過,江蟬沒有大意到立刻沖上去撿匣子,手中金色戰(zhàn)刀一振,迅速躥起一股墨綠色的火焰,猛地朝著地面那一灘水漬斬去…嗤?。?/p>
一股渾濁的水汽立刻沖起,在殷紅似血的鬼霧中升騰,老常赤露的身影,隨之迅速凝聚出來,抄手撿起那只紅玉匣子,拼命沖著十幾米外的河水躥去!
江蟬怎么可能放任他在眼皮子底下溜走?絮飄身發(fā)動立刻便追了上去,可周圍迅速交織出一根根渾濁的水線,每一根都像是鼻涕一樣粘稠惡心,帶著一股汗臭餿味…
老常飛快逃躥,渾身上下迅速分泌出汗液,甩開在狹窄冷清的岔街上到處牽連交織,每一條‘汗液’都黏稠且下沉,構成一張沉甸甸的網(wǎng),想要限制江蟬的行動。
不過,江蟬手中金刀附火,毫不費力便破開一條條汗線,眼看老常不顧一切的就要沖進河中,江蟬也顧不得可能會驚動執(zhí)法者了,他那身披甲胄的挺拔身形,陡然如一只金甲大鶴,一瞬掠過街道…嗥!
鬼技…鶴沖天??!
附著墨綠色火焰的戰(zhàn)刀直接貫透老常的胸腔,傳來的手感卻是不對,眼前的這個老常直接化作一團水漬垮塌……
【叮!您斬殺三階一重鬼寵水善童子!鬼神點+437?。 ?/p>
【您獲得A級水善童子碎片*18!】
【……】
系統(tǒng)提醒在腦中響起,江蟬心頭卻是咯噔了下…棄車保帥?!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下水臺階傳來一陣步伐踉蹌,一個身穿壽衣的人形輪廓模糊顯形口中嘔出鮮血,眼看他就要抱著那只紅玉匣子跳進河中,江蟬無論什么手段阻止都已來不及…
這時…唰唰!
兩道鬼氣森森的匕首從陰影中乍現(xiàn),兩道寒芒劃破殷紅鬼霧,帶起兩道血水迸濺!
噗通…!
老常重重跌破碧綠的河面,在鬼霧中濺開一朵冰寒刺骨的水花,楊小滿一把抄住了那只紅玉匣子,險之又險!
還未等兩人有所慶幸,一串緊密的腳步聲便從岔街轉角處涌了進來,隔著蒙蒙鬼霧隱約可見來者人數(shù)不少。
江蟬見狀立刻解除了金甲和戰(zhàn)刀,上前一把接過楊小滿手中的紅玉匣子,直接收進了劍墟空間,然后取出般若面具不慌不忙的重新戴上,接著將那塊紅花令取出來。
片刻后,一隊身裹紅布臉上戴著獨眼金色面具的執(zhí)法者將兩人團團圍住,卻在看到江蟬手中亮出來的紅花令后,又齊刷刷的恭敬俯首……
“不知兩位在河邊做什么呢?”一位紅花會長老從執(zhí)法者小隊后面走出,一雙銳利的眸子從面具后面向著江蟬兩人射來,仿佛是兩道利箭,重點在江蟬手中的紅花令上面停留了下。
“我看到有個十分可疑的人,一路追過來,把他打傷了,但還是被他逃進了河中……”江蟬的話言簡意賅。
河面的波紋還沒平息,碧綠當中泛著一抹血色,那位紅花會長老看了眼河面,銳利的眸子微微變了變,接著又重新看向江蟬問道,“是個什么樣的可疑人物?”
江蟬不假思索的回道,“五短身材,身上帶著一股汗味,有四十多歲,我看到他一直躲著執(zhí)法者,專門往人少的地方鉆,感覺鬼鬼祟祟的就跟上來了……”
“為什么不通知我們?”這位長老聽完江蟬的話,情緒馬上變得激動起來,顯然有些特征對上了。
“他溜的很賊,我擔心跟丟。”江蟬說著故意拿起那塊紅花令吹了口氣,撣了撣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再說我身為紅花鬼市的貴客,自然有責任維護鬼市的利益,不是嗎?”
紅花會長老那雙眸子縮緊了兩分,急忙又追問,“你有沒有看到他拿著什么東西?”
“那倒沒有,”江蟬的語氣做出回憶和思考的停頓,“感覺像是個小偷…不過他剛跳進河里,你們現(xiàn)在去追,說不定能撈起來。”
紅花會長老聞言,再次把視線投向波紋晃蕩的水面,馬上便吩咐左右趕緊去渡口取擺渡船,又讓其中一人即刻去通知鬼市主。
看著這一隊執(zhí)法者火速忙碌起來,江蟬進而追問道,“要沒什么事的話,我跟我的同伴能出去了嗎?”
這位長老吸了口氣,重新?lián)Q了副姿態(tài)應聲道,“兩位見諒,紅花會丟失了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兩位既是鬼市的貴客,老朽自是相信兩位不會與此事有何關聯(lián)。不過,為了徹底洗脫嫌隙,兩位可敢讓老朽例行搜查一番?若無問題,老朽立刻送你二人出市……”
“連我也要搜?事發(fā)之時我還在擂臺處,你應該親眼所見才是…”江蟬作出一副抗拒的語氣,“況且就算我讓你搜沒問題,可我這同伴是女子之身,也要任由你上下其手嗎?”
“你這同伴既是女身,老朽自會安排合適的人為她檢查,這你大可放心…!”
“那行吧…”
當即,江蟬張開雙臂任由這位長老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搜了個遍,另外,這長老又找了個女執(zhí)法者給楊小滿搜身,著重還跟他們二人確認了好幾遍,有沒有具備儲物能力的奇物?
不管搜查還是問話,江蟬和楊小滿一律配合,如此詳細的折騰了一通后,徹底確定了兩人沒有攜帶任何多余的物品,這位紅花會長老親自送他們離開。
“……”
在江蟬和楊小滿跨出鬼市門樓時,渡口處十幾條擺渡船,已然開始熱火朝天的在河面上搜尋打撈。
而當他們原路返回,爬上半山石階來到城隍廟這個出口,還堵著將近百名靈棺師,全部都被攔住例行嚴格的搜查。
可以預見,接下來的紅花鬼市很長一段時間都會進入高度警戒狀態(tài),不過這都跟江蟬無關了,他不認為自己還會回來,等明天交流賽最后一場打完,直接就回南江城…
半個小時后。
江蟬和楊小滿坐在了返程的出租車上,從陰墟鬼市回到現(xiàn)實世界,夜幕已經(jīng)徹底籠罩下來,不過交流賽這幾天宵禁解除,乾羅城的夜比炎熱的白天更加熱鬧。
“真像是一場夢啊?!?/p>
夜風從打開的車窗灌進來,吹拂著臉龐很舒爽,外面是飛速掠過的熱鬧霓虹,楊小滿的眼睛看著窗外,表情浮起一抹恍惚。
剛剛還是鬼霧籠罩危機四伏,眨眼間就回歸現(xiàn)代都市,而一開始認識的老常,就是她此次的目標,一切就像夢一樣變化無常。
“誰說不是呢…”江蟬也跟著看向窗外,語氣有了兩分慨嘆,“誰又能說得準咱們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就一定真實呢…算了不說這個,這次任務怎么也算是完成了,開心點?!?/p>
“嗯嗯…”楊小滿乖巧的點了點頭,“謝謝隊長。”
“不用謝我,最后要不是你把他抓住,我都讓他逃掉了。”江蟬如實說道,接著把那條衙官墜子取出來,遞過去,“這個還你?!?/p>
楊小滿接過手,忽然想起來什么,旋即變戲法似的從身上掏出來另一條衙官墜子,卻讓江蟬的眉頭為之一挑。
“這是我無意從老常身上抓下來的,他身上那件壽衣替他擋住了致命傷害,應該還沒死?!?/p>
此時,楊小滿手中拿出來的,是一條金色的墜子,背面有八個人的群像浮刻圖案,正面是兩個殺氣凜冽的古字…
「驚蟄」!
“金衙官?”
江蟬還記得楊小滿介紹過。
二十四衙官的分級為四立、八節(jié)和十二氣,楊小滿是最基礎的十二氣成員,衙官令是隕鐵材質,又稱鐵衙官。
老常的這條衙官令竟然是金的…意味著他的身份是一位金衙官!
這不禁讓江蟬有些細思鼻孔,“給小滿派任務的人,是否知道老常是一位金衙官?”
如果不知情也就算了,可如果知情…讓小滿一個鐵衙官從一位金衙官手中截胡,還讓她斬草除根??
看起來江蟬剛才碾壓老常很輕松,那是因為江蟬的能力完全克制老常,直接破了他隱身加斂息這張底牌。
假設沒有江蟬的介入,以楊小滿一階九重的等級,對上老常三階一重的等級再加上三只鬼的能力,結果恐怕毫無懸念!
這就不得不讓江蟬懷疑這個任務,究竟是要讓誰除誰??
另外,話又說回來,究竟是一件什么樣的東西,竟然會出動一位金衙官來盜取?又究竟是一件什么樣的東西,僅僅只是丟失瞬間,就能讓整個紅花鬼市都為之巨變??
江蟬忽然對那只紅玉匣子里面的東西充滿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