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弘德殿,周明禮的心情十分沉重。
倒不是擔心王學洲。
實在是他覺得沒什么可擔心的。
那狀紙上的內(nèi)容一看就是胡扯,他不信子仁是這樣的人,也不信他能留下那么大的把柄給人抓。
與其擔心子仁,他還不如同情一下狀告子仁的那個人,被人當了槍使,真夠慘的。
他現(xiàn)在只擔心陛下的身體和脾性,越來越陰晴不定讓人捉摸不透了,這樣下去很可怕····
那邊的田彬被人帶走看管起來,陳再和等一眾學子陪著他,一晚上他們都在討論如何如何上告,說的慷慨激昂活像是要上戰(zhàn)場的大將軍一般,渾身熱血沸騰。
田彬也在這樣的氣氛中,徹夜未眠精神亢奮。
····
次日早朝,果然朝野上下都已經(jīng)知道了有人敲登聞鼓。
上朝的時候,自然免不了提起此事。
仁武帝也干脆,不等人竊竊私語的議論,直接開口:“將苦主傳上來!”
田彬沒想到,他這輩子第一次踏進金鑾殿,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
原本激動興奮的心情一踏進金鑾殿的玉石地面,而陡然變得一沉。
來自周圍的眼光好似一座無形的大山,將他壓在了地上,動彈不得,想要挺直的脊梁也不得不彎了下去。
“參、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田彬頭都沒敢抬,一進門就撲倒在地上行大禮磕頭。
“哪里人士?”
“回陛下,草民關(guān)中延安府紅丹縣人士。”
“家中幾口人?”
“草民家中共計二十八口人····”
兩人一問一答,田彬慢慢的放松下來,覺得陛下和藹可親,倒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既然你狀告翰林院學士王大人,那你狀紙上所說,可有證據(jù)?”
田彬精神一振,終于進入正題了,他從懷中掏出自已的家書:“有!這封家書便是證據(jù)!”
邵泰終于瞅準了機會,站了出來:“胡說八道!家書如何能算作證據(jù)?家書乃是你們家的人所寫,自然帶著自已的情緒在里面,已失去了公正,如何能作為證據(jù)?你當告御狀是玩笑嗎?文武百官都是你家親戚?拿著一份家書就來狀告當朝官員,簡直可笑!”
“速速拿出你狀紙上所寫的真憑實據(jù)出來,不然你就是誣告!”
田彬混沌的腦子驟然一清,他的臉一下子白了。
他哪來的證據(jù)?
“我,我一直在國子監(jiān)讀書,出事至今還未回去,如何拿出證據(jù)·····”
邵泰板著一張臉,眉毛一聳,不怒自威,居高臨下的看著田彬:“這么說,你只憑著一封家書,便來狀告了朝廷命官?!”
田彬低頭不敢與其對視。
“荒唐!本朝規(guī)定,有冤情需要層層上訴,當?shù)夭皇芾聿诺骄┏乔玫锹劰模儆惺毓挠肥芾砩线_天聽,你不僅越訴了,還沒有受五十殺威棒,案子就遞到了陛下這里,守鼓御史是哪位?”
邵泰心中已然確定小師弟不可能有事,但這如此明顯的作為,明顯是要整小師弟。
所以他橫眉立眼在他們都察院中的人群中掃視,葛御史默默地站了出來:“是下官?!?/p>
“葛御史,你身為朝廷命官,這流程你不會不知道吧?明知道不對你還接了這個狀子,你安的什么心?”
葛御史一臉正氣絲毫不慫:“他雖然越訴,但是登聞鼓已經(jīng)敲了,我身為守鼓御史,就不能充耳不聞,太祖規(guī)定,阻告者,死。所以下官不得不將狀紙遞上來,交由陛下抉擇!”
邵泰冷笑:“身為御史,不搞清真相,有無冤情都不知曉,便將狀子遞給了陛下,本官真不知你這御史怎么做的。從這里就可以看出你非常失職,不堪御史之位?!?/p>
葛御史臉色一變:“邵大人,我知道被狀告的王大人是你的師弟,但你也不能感情用事,事情還未了解清楚就來指責下官吧?”
邵泰盯著他:“如果要這么說的話,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是因為和王大人有嫌隙,這才故意將這份不合規(guī)定的狀子遞給陛下的?”
“你這是強詞奪理!”
“你想反駁,就拿出有理有據(jù)的理由出來,否則我便····”
仁武帝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兩人一齊噤聲。
“狀子,朕已經(jīng)接了,這件事就交給四皇子來審理,真實情況如何,周明禮!”
“臣在?!?/p>
“立即派一隊錦衣衛(wèi)快馬加鞭去紅丹縣,將事情調(diào)查清楚,真相如何,證人證詞證據(jù)等,全都給朕帶回來!”
“是!”
周明禮直接退出了金鑾殿,下去吩咐去了。
“不管真相如何,這是朕登基以來第一次有人敲登聞鼓,不能草草了事,朕會讓全京城的百姓都看著如何審理,老四,就交給你了?!?/p>
四皇子臉上原本的高興也變成了難看。
交給我審理,你倒是讓我派人去查??!
他深吸一口氣,一臉正色:“父皇放心,此事交給兒臣,必定公正嚴明,還所有人一個真相!”
仁武帝看著下面的文武百官:“事情會查的清清楚楚,讓大家也都看著,是功、還是過,誰也別想跑的掉?!?/p>
這話讓人背后發(fā)涼,葛御史突然也緊張起來。
文武百官中,有人已經(jīng)看明白了,憐憫的看著田彬,暗暗搖頭嘆息。
田彬卻激動地高聲喊道:“陛下圣明!”
他相信姑姑不會騙他。
他喜極而泣,吶吶自語:“父親,你在天之靈也該安息了吧····”
·····
王學洲將手中的賬本,和查到的有關(guān)前任縣令的消息,全都給了湯亭林。
“仵作驗尸說三人確實是懸梁而死,這個我沒找到是他殺的證據(jù),到底是不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查無可查了。但是前縣令和安家、田家交往過密絕對是真的,他們一個官、兩個地主,就算是賄賂也不會讓前縣令如此另眼相看禮遇有加,除非是他知道這兩人在給樊大人做事?!?/p>
湯亭林翻著賬本‘嘶’了一口氣:“他們這是要干什么?想翻天?”
王學洲雙手一攤,有幾分幸災(zāi)樂禍:“這就是你的事了,湯御史?!?/p>
湯亭林看完突然眉頭一皺:“這不對吧?這字跡我瞅著怎么有些眼熟···”
王學洲咧嘴一笑:“你懂的,這不是原本,復(fù)刻本?!?/p>
湯亭林氣的將賬本往桌子上一扔,將桌子拍的啪啪響:“我就問你,我們倆能不能處了?說好的相信我,結(jié)果你留了一手又一手?”
王學洲理直氣壯:“你別管原本復(fù)刻本,內(nèi)容全都是真的,你就說我騙沒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