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兒，你……你還好嗎？”太后張氏滿臉揪心，淚眼婆娑，緊張到不行。朱厚照哼哼唧唧，難受道：“母后，朕，朕怕是活不長了。”一旁，夏氏抹著眼淚，順便還掐了閨女一把，小公主哇哇哭……“莫哭了，都莫哭了，唉……天命難違啊?！敝旌裾湛酀瓏@氣。母子倆關(guān)系不好，尤其是當(dāng)初國舅事件之后，更是一個月也說不了幾句話，至于這正宮媳婦兒……他亦無甚喜感。不過，對閨女他還是疼愛的。朱厚照變戲法似的從被窩里取出一個撥浪鼓，溫聲道：“父皇送你的?！薄爸x父皇。”小丫頭頓時就不那么傷心了。朱厚照笑笑道：“去玩兒吧。”小丫頭看了奶奶、娘親一眼，見她們沒有什么表示，這才點點小腦袋，“嗯，好。”目送小丫頭走遠(yuǎn)，朱厚照這才道：“不用擔(dān)心，她一個女娃娃，絕不會受委屈?！边@話倒沒毛病，一個小公主不會讓人忌憚，更影響不到皇權(quán)，便是那便宜堂弟再不是東西，也不會拉下臉苛待侄女。張氏凄然道：“那母后呢？你若是有個好歹，你讓母后怎么活??？京師還個自己人都沒有，你說……你就不怕娘被人欺負(fù)??？”朱厚照沉吟良久，頷首道：“那就讓壽寧侯、建昌伯回京吧?！鳖D了下，看向皇后夏氏，“給你娘家也封個侯可好？”“嗯…難得你有這份心……定會好起來的?！睆埵先崧曊f。“謝皇上。”夏氏抹著眼淚點頭。婆媳二人明顯沒那么傷心了。朱厚照輕輕笑笑，疲倦道：“朕想靜一靜?！薄级霜毺?。李青問：“要不要提前讓朱厚熜過來？”“他不是皇太子，不能過早來，得我"死"了才行?！敝旌裾論u頭，“現(xiàn)在就讓他來，那我重病垂危的事就瞞不下去了，過早暴露，情況怕會更亂?！崩钋辔⑽櫭迹従彽溃骸澳憧捎锌紤]過將他過繼給你父皇？”民間侄子過繼給叔伯做兒子的情況也時有發(fā)生，如此也合乎情理?！斑@個不用你我，楊廷和那伙人肯定會往這上面走。”朱厚照道，“不過，從長遠(yuǎn)來看，這樣并不好?！崩钋嗄讼?，說：“你把難題給解決得差不多了，來一個穩(wěn)重一點的皇帝也好，再說…，你鬧騰得這么兇，群臣也經(jīng)不起太大折騰了，日子總要過下去不是？再折騰下去的話……可真就是因噎廢食了！”“嗯…，這話也在理，不過……怕只怕一退便不可收拾，一退再退，一潰千里啊！”朱厚照嘆了口氣，道，“不若任其發(fā)展吧，若是他有本事頂住并鬧不出亂子，豈不是更好？”李青扯了扯嘴角，沒再多說。朱厚照問：“之后，你會常住京師嗎？”“這得看他表現(xiàn)?！崩钋噍p嘆，“你那姑爺爺、姑奶奶年歲大了，如果可以……我還是想住在金陵，并不只是為了偷懶。”朱厚照歉然笑笑，道：“以你的本事，想來很快就能使朝堂平穩(wěn)下來，有我這個反面典型對比，只要他不是太過分，群臣的容忍度也會高很多……呵呵……其實也還好?！崩钋嗄簧夙暎溃骸皞魑辉t書擬定好了？”“好了?！薄澳隳浅峭獾募倚∧兀俊薄斑@個還沒知會張永……”朱厚照喜道，“你的意思是……可以進入最后階段了？”李青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既已決定，那就早些展開吧，現(xiàn)在這情況于朝政無益?！薄昂?！”…………兩日后，經(jīng)過醞釀的朱厚照"病情"急劇惡化，已然要到了彌留之際。群臣驚的魂不附體，太后、皇后、以及楊廷和為首的大員只覺天都要塌了！“治不好皇上，本宮讓你們?nèi)颗阍幔?！”張氏怒叱，殺氣騰騰。李青摸了摸鼻子，總覺著這話好像在哪兒聽過，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至于太醫(yī)院的諸多太醫(yī)，則是個個面如土色，他們深知這不是開玩笑。憲宗有李神醫(yī)，孝宗也有李神醫(yī)，以至于許多太醫(yī)都覺得……自己這輩子是遇不到那種情況了。誰曾想，臨了臨了遇上了突發(fā)惡疾的正德……到底還是沒能逃脫制裁！“娘娘饒命，饒命啊……”一群太醫(yī)人都麻了，天可憐見，他們真不是偷奸耍滑，卻是找不出病因??！找不出病癥，又如何診治？“一群廢物！飯桶！”楊廷和也是驚怒非常，“朝廷供養(yǎng)你們是干什么的？你們對得起朝廷，對得起皇上嗎？”諸多官員附和：“再不盡心竭力，全斬了你們！”李青：“？”這個"你們"，包括我？“呼~算了！”龍榻上的朱厚照虛弱開口，“天命自有天數(shù)，何須再徒增殺戮？都退下吧，讓朕靜靜……。”“皇上……”群臣心驚膽顫，有心說：現(xiàn)在可不是靜靜地時候。卻不敢擅自開口。不由得，目光再次移向楊廷和。楊廷和也有些忌憚，可如今這情況，容不得他退縮。他深吸一口氣，道：“皇上，臣有本奏！”“唔……說?！薄皯┱埢噬掀镣俗笥??！睏钔⒑驼f。朱厚照釋然一笑，抬手虛弱地擺動了下，“都退下吧?！睆埵嫌行┎环判?，可她也知道這種場合，不是她一個婦人能摻和的，哪怕她是太后。畢竟……兒子可不是什么媽寶男。很快，大殿安靜下來，就連李青也走了出去。楊廷和呼了口氣，沉重道：“皇上，我大明的千秋霸業(yè)，不可不顧啊！”“嗯…?！敝旌裾蛰p輕頷首，吃力道，“楊卿扶朕起來?！睏钔⒑兔ι锨?，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并拿起枕頭墊在他背后，一臉凝重。朱厚照喘了口氣，道：“楊卿以為，諸藩王宗室中，誰最適合承繼大統(tǒng)？”“這……”“但說無妨。”朱厚照輕嘆道，“朕都這樣了，還有什么不能說的呢？”“那……恕臣斗膽了?！睏钔⒑途徛曊f道，“皇明祖訓(xùn)，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倘若皇上……無法度過難關(guān)，皇上又無子嗣……就只能往先帝那兒開始算……憲宗皇帝長子、次子夭折，先帝排行第三，興獻王僅在先帝之后……然興獻王已故，人選就只能是興獻王之獨子了。”朱厚照不置可否，問道：“能服眾嗎？”“法理如此，自然是服眾的，不過……”楊廷和遲疑了下，道：“其實，皇上也可以過繼一個堂侄，來承繼大統(tǒng)?！薄芭?？”朱厚照詫異道，“你的意思是……益王之長孫？”“是的?！薄澳阌X得合適嗎？”朱厚照問。楊廷和沉默，輕嘆道：“益王一脈興旺，老益王也還尚在，益王長孫時年才五歲……年齡確實太小了點，還有諸多長輩壓著，可若不這般……皇上您就……就……”朱厚照呵呵笑道：“莫說朕沒有兒子，真就是有，幾歲孩童如何治理江山？”楊廷和默然。許久，道：“那就只能是興獻王獨子了?！鳖D了頓，“他也確實合適，一來沒有長輩壓著，二來與皇上血緣最近，三來……”遲疑了下，楊廷和斟酌著說道，“是不是可以為先帝立嗣呢？”“你覺得合適嗎？”“……”楊廷和被問的有些心驚肉跳，可不敢再回答了，恭聲道：“一切全憑皇上做主?！敝旌裾站従忺c頭，道：“接下來的時間，朕會考慮繼承人選。”楊廷和喟然道：“皇上吉人天相，未必不可轉(zhuǎn)危為安，還望皇上好生保重龍體，政務(wù)上的事，暫時可先放一放，請相信臣，相信滿朝公卿?！敝旌裾招πΓ溃骸啊逗喎弊值洹吠赜∠掳l(fā)官員了吧？”“回皇上，京師官員已人手一本，地方上……目前還在拓印，過不久下發(fā)到位?！敝旌裾諊@了口氣，道：“這大概是朕的最后一項舉措了，你我既是君臣，也是師生，當(dāng)盡心完成?！别埵菞钔⒑捅粴馓_那么多次，在這一刻，也不禁感到酸楚?！俺?，定當(dāng)盡心盡力?！敝旌裾站従忣h首，“你現(xiàn)在是百官之首，如此時刻，當(dāng)穩(wěn)住局面，京師的官慌了，地方官也會慌，當(dāng)官的都慌了，那天下就不安寧了?！薄俺?，臣，臣明白！”楊廷和沉重點頭。“好了，你去穩(wěn)住他們吧，皇位繼承問題，朕會盡快決定人選。”朱厚照面露疲倦。楊廷和起身，扶他重新躺下，深深一揖，“臣告退?！薄瓧钔⒑偷男那槭浅林氐?，沉重之余，也有種莫名的興奮感，不是對正德皇帝命不久矣而興奮，而是對接下來面臨的挑戰(zhàn)感到興奮……出了乾清宮，楊廷和欲去承擔(dān)起首輔職責(zé)，卻被一小太監(jiān)叫住?！皸畲髮W(xué)士留步，太后娘娘有請。”楊廷和微微皺眉：“什么事？”“大人去了，自然就知道了?！毙√O(jiān)低低說。楊廷和眼睛瞇了瞇，嗅出其中政治意味，婉拒道：“外臣豈可去后宮？”“不，太后在前殿，請楊大學(xué)士隨咱家來。”小太監(jiān)著重補充，“這是太后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