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默之后，張璁說道：“如今之勢，即便你我退場，一條鞭法也不會因此擱置?！薄斑@大概是唯一值得欣慰了的事吧……”桂萼微微頷首，“隨著江浙兩省的一條鞭法貫徹、落實，抵觸情緒隨著時間推移逐漸放緩，之后……想來就自然而然了?！惫疠嘈Φ溃骸凹词刮覀冏吡?，后來人也只能繼續(xù)我們的主張，持續(xù)推行，今一條鞭法已如發(fā)育成型的嬰兒，再不會胎死腹中了?！睆堣従忺c頭，問：“子實，你打算再干多久？”“皇上已經(jīng)在布局了，總不好讓皇上主動開口吧？”桂萼苦笑，“就這一兩年吧？”頓了下，“你呢？”“我等天氣暖和下來?！惫疠嚆读讼?，吃驚道：“你現(xiàn)在就要走？”“差不多了，精力都耗盡了，一條鞭法也不會有意外了，總之身后名也不會太好，給自己留點時間吧?！睆堣c點頭，隨即玩笑道，“哪有一輩子做次輔的道理？”桂萼怒道：“這是什么話？”“哈哈……開個玩笑，莫惱?！睆堣B連擺手，“我是真的累了，這輩子也混出了人樣，沒什么遺憾了?！彼麚沃腊钙鹕?，笑道：“首輔讓給你，你也做不了多久，這不算謙讓，好了，你值你的班，走了。”“秉用兄……”張璁駐足，背著身子說道：“離大洗牌不遠(yuǎn)了，一兩年之內(nèi)，能急流勇退最好不過，你心里有個數(shù)?！惫疠酂o聲頷首………~交趾。還未立夏，便已熱的不行，田間地頭，目之所及，不乏打赤膊的農(nóng)戶。李青、李雪兒、微服私訪的漢王朱佑材，以及后方遠(yuǎn)處的隨行護(hù)衛(wèi)，沿著小路前行，一邊聊著李家新型肥料作用下，農(nóng)作物的收成……這次李青一點也沒偽裝，算是與朱祁錦那會兒做了切割，只是他之前留下的痕跡很深，加之李雪兒的關(guān)系，以及住所不變，很難不讓人多想。不過，李青不在乎這些。畢竟，之后他都不打算再換馬甲了，更不會讀檔什么的，多想就多想吧，無甚打緊……“開荒還在繼續(xù)吧？”李青問。“在繼續(xù)，不過效率肯定沒辦法與當(dāng)初我爺爺那會兒相比?！敝煊硬牡?，“我現(xiàn)在是賺多少，投多少?！薄巴哆@么大，效率還不高？”李雪兒詫異。朱佑材訕然道：“我說的賺，是指開荒耕地賺的錢，投的算很少了?！薄啊敝煊硬慕忉尩溃骸皼]辦法，這些年開荒下來，好開墾的荒地都開了，余下的都是邊邊角角，再雇傭大量人來的開荒……賠錢啊。”“……好吧，還以為你多大方呢?！崩钛﹥嚎扌Σ坏?。朱佑材攤了攤手，無奈道：“大明不缺糧食，自給自足尚有盈余，如此情況，糧食價格一直上不去，呵呵……理解一下嘛。”李青對此沒什么意見。一來，朱佑材說的是實情，投資越大，虧的越多，人家夠意思了，怎好欲求不滿？二來，當(dāng)初滿剌加一波吃的太肥了，可謂是滿嘴流油，李青也不太在乎多一點，少一點。李青笑著說：“要不要試試蒸汽船？”“不再去其他地方轉(zhuǎn)轉(zhuǎn)了？”朱佑材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是激動，又期待。憑與李青，與李家，與大明的關(guān)系，未來，蒸汽船出售，諸多諸侯國之中，交趾絕對是第一個吃肉的……當(dāng)然，前提是蒸汽船真有李青、李雪兒描繪的那般。事實上，蒸汽船長什么樣子，他現(xiàn)在都還不知道?！爱?dāng)然方便?！崩钛﹥狠p笑道，“實不相瞞，這艘蒸汽船開來就是送給你的?！敝煊硬捏@愕，驚喜，不可置信。“現(xiàn)在就送給我，這……不太妥當(dāng)吧？”“李家的蒸汽船，李家當(dāng)然能做主?！崩钛﹥赫f道，“放心收下便是?！敝煊硬目聪蚶钋?。李青頷首?！斑@……是有條件的吧？”朱佑材清了清嗓子，不卑不亢的說，“能幫忙，我肯定幫，不過，若是重現(xiàn)我爺爺那會兒的開荒，這個真不行?！蓖度胩螅貓筇?，低廉的糧價讓他根本看不到希望?！安蛔岄_荒?！崩钋嗾f?！澳蔷统??！眳s聽李青又說：“是讓你開礦！”“哈？”朱佑材呆了呆，隨即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先生，交趾可不是日本國，更不像西方佛郎機人控制的地盤，沒那么多金銀礦……”“瞧你，好歹也是漢王，就這點膽量?。俊崩钛﹥捍蛉?，“不是開金銀礦，是讓你開采煤炭，如此，未來對交趾也大有裨益?！薄伴_采煤炭……”朱佑材輕皺眉頭，“為蒸汽船補給？”“嗯，未來大明的蒸汽船，肯定會對外出售，早早布局對交趾好處多多?！崩钋辔⑿φf。朱佑材深吸一口氣，再次不卑不亢的說道：“當(dāng)著明人不說暗話，我擔(dān)心未來交趾有了蒸汽船，卻無煤炭可用?！崩钋嚆等?。朱佑材不禁緊張起來，可話都撂出去了，怎能收回？只好兀自強撐?！肮悬c腦子，但不多?！崩钋嗪眯Φ?，“蒸汽船能消耗多少煤炭？你對你腳下的這土地，根本不了解?！敝煊硬膼瀽灥溃骸叭f一呢？”“萬一……大明為你提供煤炭！”“當(dāng)真？”“你在懷疑我的人品？”李青瞪眼。李雪兒忙別過頭去，不忍直視。朱佑材想了想，緩緩道：“可說好了??？”李青語氣淡然，道：“放心開采便是，大明第一個吃肉，交趾第一個喝湯！我啥時候坑過你們？”“嗯…，有先生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敝煊硬狞c頭答應(yīng)。見狀，李青神色緩和下來，說道：“后續(xù)，李家陸續(xù)送來一些蒸汽機、車，助你高效開采煤炭?！鳖D了頓，“當(dāng)然了，與之配套的操作員也會一并送來，教授你們學(xué)會使用，用以開采?！敝煊硬南仁且幌?，后又憂慮，問：“如今蒸汽船在大明都還未普及應(yīng)用，你們這又是送蒸汽船，又是送蒸汽機車，皇帝就不會…動怒嗎？”“這有什么好怒的??？”李雪兒好奇。李青問：“你是擔(dān)憂，如此會讓皇帝覺得大明的蒸汽技術(shù)被交趾學(xué)了去，起了忌憚之心，對吧？”“嗯……差不多吧?！敝煊硬狞c頭。李青笑道：“實不相瞞，就是大明，哪怕蒸汽專利技術(shù)已經(jīng)免費釋放，也無人能單獨造出來。”李雪兒補充：“別說造了，你拆了若還能再裝回去，我都算你牛。”“這樣么……”朱佑材神色訕訕，“皇上得知真不會動怒？”“……不會！”“那就沒問題了?！敝煊硬姆畔滦膩恚S即意識到了什么，訥訥道，“這個禮，可太大了啊。”能不大嗎，這么尖端的東西，大明自己都還沒玩明白，交趾便擁有了，這意味著大明對交趾的器重。只要大明朝廷不主動澄清，交趾在周邊小國的影響力，將會再上層樓。“能看到這層，還算不笨?！崩钋鄾]好氣道，“將心放在肚子，就沖你爺爺，你高祖，我也不會坑害你，再說了，害你們對我有啥好處？”朱佑材干笑點頭，悻悻道：“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是擔(dān)心辜負(fù)了高祖、爺爺?shù)目嘈慕?jīng)營，還請先生莫怪?！崩钋嘈α诵Γ瑳]再說什么。~不算小的小院。朱佑材了解了下蒸汽船的大小，便去忙活了。這么大的好事，自然要利益最大化，得叫上手下的文官武將，得好好宣傳一波，以此來振奮人心，提升權(quán)威……這么多年過去，朱高煦這一脈已然徹底站穩(wěn)腳跟，成為了交趾的實質(zhì)統(tǒng)治者，可到底姓朱。雖說到了朱佑材這里，愈發(fā)本土化，也無法改變漢王不是土生土長的事實。而這蒸汽船的到來，恰巧能起到化被動為主動的效果。于朱佑材而言，這一艘蒸汽船的政治意義，高過蒸汽船本身價值的十倍、百倍……李雪兒為李青斟上茶，輕笑道：“這個朱佑材，說他笨吧，有些委屈了他，可說他有才吧，著實不多?！崩钋鄥s是說道：“過于聰明未必是優(yōu)點，施呆政未必是愚蠢的表現(xiàn)。”“好吧?！崩钛﹥鹤灾谶@種事上沒什么發(fā)言權(quán)。不說李青，朱厚照都能碾壓她。李雪兒問：“咱們在這里待多久？”“這得看煤炭開采的事宜順利與否?！崩钋嗌炝藗€懶腰，“我假期還有三年，時間還算富裕，不急。”李雪兒蹙眉問：“你有沒有想過，小皇帝若知道你組建秘密武裝，會是如何反應(yīng)？”“沒有！”李青端起茶杯抿了口，懶洋洋道，“知道了又如何？”李雪兒：“……”李青：“我是否覬覦朱家江山你們明白，他也明白，有這一條就足夠了。再說了，他對長生的執(zhí)著不是一般的深，為此付出再多也心甘情愿?！薄斑@次你怎么這么樂觀？”李雪兒好奇?！耙驗槲伊私庑』实?！”李青說，“小皇帝真正在意的是皇位+長生，于他而言，只要這兩個能保證，余者，皆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薄璼：鬧肚子，請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