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自大
李雪兒怔怔望著李青。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李青能得償所愿，可她也清楚李青所圖之大，所求之難。
事實上，自從知道李青的真正目的之后，她就一直有些不安。
她不想打擊李青，所以一直沒說，可現(xiàn)在……她覺得有些話，有必要說。
因為李青越來越理想化了，越來越樂觀了。
李雪兒無法想象，如若李青近兩百年的辛勤灌溉，到了要摘果子之時，摘到的卻是顆壞果子……當會如何？
李雪兒暗暗想著：現(xiàn)在說，他頂多難受一陣子，然后推翻之前的策略，再更加辛苦地尋找新出路，重新來過；可要是不說，未來我們都不在了，他最大的期望也落了空……
李雪兒不敢再想下去了，深吸一口氣，說道：
“不可能的，其實我一直想說……你太理想了，甚至有些天真，包括改制，雖然我很希望你能成功，雖然我很不想掃興，可……我必須要說?！?/p>
李青怔了下，繼而再次笑了，笑意柔和，嗓音溫和：
“你是怕未來的結(jié)果不如我意，我難以接受，會萬念俱灰，甚至?xí)偟羰前桑俊?/p>
李雪兒驚詫。
李青說道：“有句話我說了很多次，我是一個悲觀主義者，所以，你的擔憂不存在?！?/p>
李雪兒愣了下，接著，她的神色更為擔憂，落寞又傷情的說道：
“可我只看到了一個極致的樂觀者。”
李青也愣了下，剛要說什么，
李雪兒搶先說道：“你不用解釋，也不用反駁，你就是這樣的人?！?/p>
“可能你自已都不知道，其實你病了，亦或說很早之前你就病了，你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李雪兒喃喃道，“你猶不自覺，你認為你是對的，其實只是你認為的……”
“閉嘴！”
李雪兒一滯。
“首先，我沒病，我也不會生??；其次，這只是你以為，你以為的只是你以為；最后，休想壞我道心?！崩钋嗟?，“你高估自已了，也太低估我了，你說的這些一點也不客觀，只是基于對我的擔心，生出的臆想罷了?！?/p>
“越是在意一個人，越會往壞處想……”李青突然想起了什么，英俊面龐浮現(xiàn)出緬懷的慈祥之色，“記得你父親還是孩童，第一次陪我睡時，小孩子呼吸特別輕，我都會時不時試試他的鼻息……”
李青吐出一口氣，說道：“這就是你這樣想的原因?！?/p>
李雪兒神色黯然，甚至有些慘然，怔怔道：“醫(yī)者難自醫(yī)，醫(yī)者難自醫(yī)……你越是這樣說，證明你陷得越深。”
李青都聽呆了，愣是沒找到反駁她的話。
顯然，李雪兒的這套邏輯，已經(jīng)能自圓其說了。
沒辦法講道理，李青也不想再講道理，只是道：
“我沒輸過，我也不會輸，你不懂權(quán)力，更不懂政治。你只是太擔心我，你只是無知，越是無知，越是自大?！?/p>
“我自大？”李雪兒哀嘆道，“到底誰自大啊，哪怕只從秦大一統(tǒng)開始算起，迄今也有近一千八百年了，一千八百年啊，王朝權(quán)力的架構(gòu)，王朝制度下的百姓，圣人教化下的思想觀念……而你妄想改變，妄想以一人之力，改變兩萬萬人，咱們誰自大?。俊?/p>
李青連連搖頭：“你真是魔怔了，我發(fā)現(xiàn)， 我也真是太慣著你了?！?/p>
“我只是不想未來有一日你發(fā)現(xiàn)自已錯了，錯的離譜……”
李雪兒沒再說下去，不是不忍心，而是沒了說下去的能力。
“好好反省反省，我和女王擊劍去了?！崩钋啾硨χ钛﹥鹤吡顺鋈?，順便關(guān)上了門。
…
草地上，李青、伊麗莎白拄劍而坐。
李青神色如常，伊麗莎白微微喘息，額頭布滿一層細密汗珠。
“親愛的先生李，與你比試劍術(shù)真是一件非常享受又酣暢的事?！币聋惿状丝跉?，道，“真不知你的劍術(shù)到底多強?！?/p>
李青的劍術(shù)始終比她強，強的不多，只有一點點，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始終弱于李青一點點。
伊麗莎白知道這是李青故意如此，不過她并不郁悶。
因為李青既照顧了她的面子，又增長了她的劍術(shù)。
李青微微一笑，道：“其實，劍術(shù)是我最弱的一項?！?/p>
“先生李最擅長什么？”伊麗莎白好奇起來。
“刀槍吧?！崩钋鄳袘姓f道，“戰(zhàn)場之上，刀槍為王，而且這只是運動，我更擅長殺人技。”
“戰(zhàn)場？殺人技？”伊麗莎白驚愕道，“先生李這般優(yōu)雅的貴族，也要上戰(zhàn)場嗎？還，還要親手殺敵？”
李青頷首。
“先生李的履歷很豐富的樣子？”伊麗莎白一副滿心好奇的樣子。
李青好笑道：“你也是當權(quán)者，如若我沒有豐富的履歷，又怎可能擁有這么龐大的權(quán)力？”
“可你明明這么年輕……”伊麗莎白突然想起李青以前說過的一句話——我早就是老男人了。
“先生李，你多大了啊？”
“呃……這是個好問題?！崩钋啻致运懔讼?，道，“兩百歲多點兒?！?/p>
伊麗莎白：“？”
李青聳了聳肩，“就是這樣。”
伊麗莎白愕然良久，咯咯笑起來，“先生李可真是幽默呢。”
“事實就是這樣，可事實往往難以令人相信?！?/p>
伊麗莎白只當是李青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深談，笑吟吟地轉(zhuǎn)移了話題，問：“冷的還是熱的？”
“冷的吧?！?/p>
伊麗莎白：“兩杯紅茶，加冰?！?/p>
侍者一躬身禮，匆匆去了。
不一會兒，送上兩大杯冰紅茶。
時下已臨近中秋，氣溫明顯轉(zhuǎn)涼，不過一場擊劍下來，難免有些燥熱。
伊麗莎白朝李青舉了舉杯，一口氣飲下近三分之二的冰紅茶，輕舒了口氣，一臉的享受之色。
“呼…，大明的茶真不錯，只可惜，我們嘗試培植卻屢次失敗。”伊麗莎白歪頭看向李青，“先生李知道為什么嗎？”
李青咽下爽口的冰紅茶，隨口說道：“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可能是氣候環(huán)境的問題，也可能是土壤的問題?！?/p>
伊麗莎白不置可否的笑笑，好奇問道：
“如果有一天，我們有了自已的茶，不再從大明購買……大明皇帝陛下可會龍顏大怒？”
李青品嘗著冰紅茶，微笑說道：
“我親愛的榮光女王，請不要拿強盜邏輯去揣測大明，這只是交易，恰好你們需要，恰好我們有，僅此而已。”
伊麗莎白瞧向李青，“大明皇帝陛下也是這么想的嗎？”
李青放下冰紅茶，失笑道：“說來說去，女王還是怕未來某天，你們的王國不能再為大明創(chuàng)造價值，大明便會棄你們?nèi)绫致摹褪前涯銈儺斪銎婆f的鞋子丟掉，或者攻打你們，對吧？”
伊麗莎白沉默了下，狐疑道：
“如果我們成長到威脅大明的程度呢？大明也不會發(fā)兵？”
李青搖頭：“且不說大規(guī)模發(fā)動戰(zhàn)爭的成本，相隔這么遠，我們?nèi)砗斡茫俊?/p>
“殖民不好嗎？”
“于我們而言并不好，否則我們早就做了?！崩钋嗾f道，“我知道這對你們來說難以理解，可這就是事實，你們癡迷擴張，狂暴的、無序的、迅猛的擴張，而我們更注重發(fā)展和消化。因為我們的歷史已經(jīng)告訴了我們，消化不良的代價很嚴重……”
“大明很強，可大明也是有限度的強，世界不是我們的，我們只是世界的一份子，在我們的價值觀中，擴張是接收、消化、融合、一體，最終成為自已人、一家人?！?/p>
“你們的統(tǒng)一是稱霸，我們的稱霸是統(tǒng)一。我們從來沒想過統(tǒng)一全世界，因為在我們的思想觀念中……不值得，就是這樣，還是很難理解對吧？可這就是事實。”
李青說道：“榮光女王不必有這方面的顧慮，再者，隨著我們的發(fā)展，隨著你們的壯大，我們雙方的交易，不但不會減少，還會朝著多樣化發(fā)展?！?/p>
伊麗莎白定定瞧著李青，好一會兒，忽然笑容滿面，由衷道：
“如果先生李是大明皇帝陛下，那將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p>
李青啞然。
“榮光女王這話，若是說與別人，若是傳回大明，對你們王國將是一種災(zāi)難?！?/p>
伊麗莎白詫然。
“你們可以有女王的腿，女王的胳膊……我們那里不行，皇帝的名諱都要避。當然了，我們皇帝的名諱比較生僻，并不會對百姓起名造成困擾?！?/p>
說到這兒，李青突然覺得老朱又是定字輩兒，又是搞五行相生……還是有很大可取性的。
伊麗莎白陷入思索。
許久，
“親愛的先生李，我們想派遣代表王國的使者，去大明朝見大明皇帝陛下，隨大明朝廷的商船一起，這可以嗎？”
“這當然可以?！?/p>
李青笑吟吟道，“我們的皇帝，我們的大臣，都很樂意見到萬國來朝的盛舉，自然不會反對你們?yōu)榇竺鞯氖⑹捞泶u加瓦?！?/p>
伊麗莎白愕然。
“真的嗎？”
“自然！”李青說道，“我們有句古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p>
伊麗莎白拄劍而起，振奮道：“先生李，我們要去準備了，晚宴再見?！?/p>
李青微笑頷首，目送伊麗莎白離開，自語道：“不知下一任不列顛國王，還能否如這位女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