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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私鹽風(fēng)波

十一月的京城已是寒風(fēng)簌簌,李景明裹著厚厚的衣衫過來時,嘴唇已經(jīng)凍成了青紫色,坐在炭盆旁好一會兒方才緩過來,只是那神情頗為怪異。

陳硯用火鉗撥弄著炭盆,將燒得正旺的炭露出來。

“出什么事了?”

李景明雙手撐開放在火盆上方烤著,一開口,白色霧氣從嘴里噴薄而出:“各地遞上來的私鹽案極多,我翻閱卷宗時發(fā)覺有一位名為陳癩子的人也涉及其中,那人是平興縣陳家灣人。”

陳硯猛地抬起頭看向他:“可有看錯?”

李景明堅(jiān)定道:“若非與你同村同族,我也不會連夜趕來。”

自觀政結(jié)束,李景明就入了刑部,任正六品主事,協(xié)助上峰處理地方案件復(fù)審。

最近地方上私鹽案子極多,刑部眾人忙得暈頭轉(zhuǎn)向,李景明更是干脆住在了刑部。

因忙了一整日,到夜間人已頗為疲憊,因此在看到平興縣陳家灣陳癩子的卷宗時,他還以為自已眼花了,又看了兩遍,確認(rèn)無誤后就一刻也顧不得什么顧忌,趕忙來給陳硯報(bào)信。

“此次對私鹽打擊極嚴(yán)苛,凡敢販賣者,均處以斬刑。知情不報(bào)者,同罪論處,我素知你族上下一心,此事怕是難以善了?!?/p>

兩人同窗多年,對各自家中之事都頗為了解。

正因如此,他才更是膽戰(zhàn)心驚。

一旦陳族對那陳癩子有包庇,就是全族連坐,即便陳硯在京城也不能幸免。

這京城的風(fēng)格外寒涼,縱使坐在火盆旁,也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炭火的光照亮了陳硯半邊臉,另一邊被陰影遮擋。

他起身,拱手對李景明作揖:“光遠(yuǎn)兄冒險(xiǎn)告知之恩,愚弟銘記于心。”

李景明起身扶起他:“以你我之交情,這一趟我是必要來的?!?/p>

他李景明雖算不得什么圣人,卻也絕不是貪生怕死之徒。

陳硯鄭重道:“私鹽一事必不簡單,你如今在刑部只管做自已份內(nèi)之事,切莫被牽扯其中,縱使再看到什么要緊的都莫要再開口,如此方能平安?!?/p>

見陳硯如此神情,李景明心頭沒來由的發(fā)慌。

他本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可想到陳家灣那個陳癩子,那些疑問就被燙盡數(shù)咽了回去。

陳硯又道:“天色漸暗,愚弟就不留光遠(yuǎn)兄了?!?/p>

如此已算是趕客了。

李景明知陳硯是不想牽連他,當(dāng)即也就不為難陳硯,離開前他又道:“他人我不會再管,你的族人若有什么異常,我必還會來告知?!?/p>

將李景明送走,陳硯并未急著進(jìn)屋子,而是在院中站了片刻。

許是皓月也怕了這股寒風(fēng),竟躲著不出來。

陳硯一一敲開了楊夫子三人的房門,三人齊聚陳硯的屋子。

雖搬進(jìn)新宅子,四人并未找人伺候,往常住著倒不覺得,今晚就顯得宅子格外空曠寂寥。

陳老虎怒目圓瞪:“早知那陳癩子敢干這等事,我就該將他打死,省得連累族里。”

“只要族里未包庇他,便不會受牽連。”

周既白出聲安慰。

他早睡熟了,半夜被叫醒,人便覺得格外冷,只得抱緊襖子。

“此事絕不會如此簡單就揭過,你們莫要忘了,我等入京前新任知府已上任,再加一個蟄伏起來的高家,便是與我族無關(guān),也必會將罪名安到族人身上?!?/p>

陳硯垂眸看著越燒越旺的炭火,繼續(xù)道:“南方澇災(zāi)之后,北方又接連旱災(zāi),這么些人命壓下來,誰也兜不住。”

他本就覺得私鹽一案有蹊蹺,如今看來果真不是他多想。

“你的意思是高家要借著這次私鹽案讓陳族滅族?”

周既白說到最后聲音已經(jīng)有些顫抖。

陳硯搖搖頭:“能讓鹽商聯(lián)合起來設(shè)下這個局,絕不是高家所能辦到。”

“是徐首輔要鏟除你?”

周既白呼吸急促起來:“莫不是御史也要彈劾你?”

陳硯緩緩抬起頭,用平靜到極致的目光盯著周既白:“我一個小小的翰林還不至于能讓首輔調(diào)動如此能量,若我沒猜錯,此局是沖著清流來的,我不過是順帶?!?/p>

以首輔的權(quán)勢,可以任意調(diào)動朝廷官員為已所用。

當(dāng)初一個科舉會試布下的局牽扯次輔與一位閣老,更是讓他陷入死局,為何此次那救災(zāi)如此輕輕揭過?

后來又提出征收鹽稅,再順理成章牽扯出私鹽案。

一切都太順理成章了,可世間哪有如此多湊巧的事?

私鹽年年都有,獨(dú)獨(dú)今年鬧得這般大。

比起湊巧,他更相信是人為。

鹽稅歸戶部管,此事仿若是戶部挑起,但陳硯更相信是徐鴻漸所為。

并非他認(rèn)為清流都是正人君子,使不出這等手段,而是太顯眼了。

戶部在此次私鹽案中是首當(dāng)其沖,焦志行自詡清流,便是想要動手也會顧忌自已的名聲,必不會干這等得罪人的事。

畢竟這么大范圍連坐,定然會觸及到不少權(quán)貴官員的利益。

要看他猜測對不對,只需看看接下來究竟是哪些人會被牽連。

“會連累你不?”

陳老虎粗獷的臉上露出一絲緊張。

陳硯沉默著點(diǎn)了頭。

陳老虎將拳頭捏了“咯咯”響,臉上盡是怒氣。

“販賣私鹽一向是重罪,此次又來勢洶洶,怕是難全身而退了?!?/p>

楊夫子悠悠嘆息一聲。

他心中是有猜想的,剛剛便一直在思考對策,此時開口,便是已有想法:“若陳族將陳癩子逐出族譜,或許家族可避禍端?!?/p>

“夫子之法,他族或許可用,我陳族不行,新任知府與高家必不會認(rèn)下?!?/p>

陳硯重重吐出口濁氣。

這么些年,他雖能一次次破高家的局,始終只能勉強(qiáng)自保,終究無法對高家行成致命一擊,導(dǎo)致一次次陷入險(xiǎn)境。

到底還是太弱了。

一個高家尚且讓他如履薄冰,首輔徐鴻漸非他現(xiàn)在所能比。

“又是一個死局?!?/p>

周既白捏緊了拳頭:“阿硯已三元及第,又任翰林院從六品修撰,依舊會面對如此困局?!?/p>

“莫說從六品修撰,就算次輔面對此局也要脫層皮?!?/p>

楊夫子沉重道。

“九死一生也尚有一線生機(jī),必能讓我等找到?!?/p>

周既白咬緊牙關(guān),已垂眸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