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道大會第三日,王揚之勢,如日中天。
不僅各寨首腦一個不落,全部到齊。就連成寨和向寨的小巫祝也率領(lǐng)一干佐巫,到場叩拜。祭臺四周早已水泄不通,舉目一望,盡是黑壓壓的人頭,此時所有人頭都仰起,狂熱地望著祭臺上那道身影,仿佛他是天地間唯一的光。
身穿皮甲的圣衛(wèi)們?nèi)缤趬景銓⒓琅_層層拱衛(wèi),手中長刀斜指天穹,刃口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目的寒芒——
“吾神在上!神使不朽!”
“吾神在上!神使不朽!”
數(shù)不清的蠻民隨著圣衛(wèi)的刀鋒一同振臂,匯成一片起伏的浪潮。巨大的聲浪堆疊,如同萬千雷霆炸起,撼得腳下大地微微顫抖,沖得天上云層團團搖晃,就連遠處的山林也好似被喚醒般,伴著陣陣風(fēng)聲,傳來隆隆回響!仿佛天與地都在回應(yīng)這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第一次到場聽道的頭人長老,都被震得丟魂喪膽,面無人色,即便經(jīng)過連續(xù)兩日講道、見過不少“大場面”的蕭寶月,此刻也依舊難免心驚肉跳。
就在這天地為之震顫、萬眾幾近癲狂的頂點,王揚緩緩抬起右掌,五指收攏,仿佛將漫天喧囂盡數(shù)攥入掌心。
轉(zhuǎn)瞬間,奇跡發(fā)生了。
方才那震耳欲聾的聲浪竟戛然而止,好似奔騰的大河被驟然凍結(jié)!
前一刻還是沸海滔天,下一刻已是萬籟俱寂。
只有風(fēng)聲掠過旗幡的微響,以及無數(shù)人因激動而粗重的喘息,證明時間并未停滯。
天地靜默,只在翻掌之間。
“盤王的子民們,
你們的呼聲已被盤王聽見。
他知曉你們的苦難,
知曉你們饑寒困頓,如影隨形;
知曉你們彷徨驚懼,夜不成眠!
所以他遣我至此,為你們傳講真道之言。
凡有耳的,都當聽;
凡有心的,都當念。
因為我?guī)淼?,不是虛無的慰藉;
而是能真正能解你們疾苦的神典。
只要堅守神道不偏離,天運必賜豐年!
只要遵行神旨不背棄,恩澤必將兌現(xiàn)!
以前你們在黑夜中舉目望天,徒勞地聽著祭告聲被風(fēng)卷遠!
如今我站在這兒,為你們?nèi)蓟痱?qū)暗——
讓你們知道,我的話,句句可驗!
讓你們知道,宜都部,一往無前!”
王揚伸手前指——
臺下再次掀起海嘯山呼!勢如瘋狂!
寶月看著王揚身影,耳膜嗡鳴,覺得自已的心都快跟著跳了出來!
而成寨和向寨的小巫祝則對視一眼,眼中俱是駭然。
本來準備好的幾個發(fā)難戲碼,愣是沒有一個敢演的!
所有事先安排的鬧事者,也沒有一人敢動!
成寨小巫祝硬生生等王揚講了半天,本想等氣氛松垮一些,看看是不是有轉(zhuǎn)機。結(jié)果沒想到氣氛一點沒降,反而連掀幾個小高潮,連他自已都差點上頭了!
若非有大巫祝夢兆支撐著,他都想改信神使了......
他實在沒辦法,尋思再等下去,恐怕自已手下這些人都得跟著王揚走,所以只好臨時改變計劃,趁著王揚飲水停聲的間隙,硬鼓起一股氣,猛地站起,大聲喊道:
“我一直有一個疑惑,想請教神使大人!不知道——”
眾人都看向成寨小巫祝,小巫祝自已在喊出這句話的瞬間,后背便已被冷汗浸透。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片片目光有如實質(zhì)般壓在他身上,尤其是那些圣衛(wèi)寒得能結(jié)冰的眼神,冷得他腿肚子都在打顫。
其實他的說辭已經(jīng)溫和禮敬了不少,若按原先的計劃,哪能有這么溫吞水,但要讓他按原來計劃來,他是怎么都不敢。只怕一句話還沒說完,就會被當場撕碎。
此刻他已是騎虎難下,只能強迫自已站穩(wěn),心虛地也不敢看王揚,只盯著祭臺上一處磚石,仿佛能從那里汲取到支撐下去的力量,硬著頭皮續(xù)道:
“——不知道神使大人是否能屈尊降貴,為我解答?”
王揚露出招牌式的神棍微笑:
“當然可以。凡是真心向往盤王道的,盤王必不叫你空手而歸。只是這圣會乃是部民聆聽盤王訓(xùn)誨而設(shè),不可因你一人之惑中斷。你且靜心聆聽,將真道存記在心。若圣會終了還有疑問,你再至圣所來,我會為你疑惑?!?/p>
成寨小巫祝喉結(jié)滾動,還想再掙扎著說些什么??勺齑絼倖?,便見王揚的目光淡淡掃來,不輕不重地吐出兩個字:
“坐下?!?/p>
那聲音不高,卻像一道無形敕令。成寨小巫祝只覺得膝彎一軟,身體先于思維做出了反應(yīng),等回過神來,已經(jīng)直挺挺地坐回了原位。
向寨小巫祝心中暗罵同僚廢物,隨即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臉上堆起恭敬的笑容,聲音卻刻意揚高了幾分:
“神使大人容稟,方才成寨巫祝所問的疑惑,其實——”
“你要打斷我講盤王真道嗎?”
王揚看向向寨小巫祝,眼眸如平靜的深潭。
只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全場升溫!
無數(shù)雙燃著怒火的眼睛瞪向向寨小巫祝,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整齊得駭人!
寶月一聲冷斥:“爾敢瀆神?!”
向寨小巫祝腦中嗡的一聲,心頭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立刻煙消云散,雙膝一軟,竟直接跪了,比那個剛才被他罵廢物的同僚還要狼狽。
“不敢不敢不敢......”
向寨小巫祝幾乎是爬回原位,額頭上全是冷汗。
也不知道是因為兩人的打岔得到了準備的時間,還是受了什么脅迫,人群中突然冒出一聲高喊:
“如果有人冒充神使,如何分辨真假——”
田寨小巫祝立馬站出喝道:
“誰在擾亂圣會?把他抓住來!”
“人家不過問神使一個問題,神使還沒開口,你就說別人擾亂圣會,代神使給人定罪,有點僭越了吧?神使大德如山,豈會連一句疑問都容不下?你這么做,不是助神使,而是壞神使的名聲啊......”
不少蠻民下意識地轉(zhuǎn)頭,臉上先是茫然,繼而驚喜,最后露出幾分虔誠與敬畏。
只見人群深處,一道高大的身影緩緩走出。
他披著黑色長袍,袍角曳地,腳步不疾不徐,有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勢。
每踏出一步,蠻民便自然而然地退開,人們垂下目光,側(cè)著身,雙手攏在身前,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原本擠得水泄不通的人墻,竟硬生生讓出了一條路來,恍若潮水分流。有人低呼他的名號,有人直接跪下叩首。
是大巫祝!
寶月早知道大巫祝有人望,現(xiàn)在親眼見到,心中感受又有不同。再聽大巫祝這番話說得如此巧詐,既堵小巫祝又架了王揚,現(xiàn)在突然公開現(xiàn)身,顯然有備而來,不由得心生憂慮。
寶月有些忌憚大巫祝,可大巫祝其實更忌憚王揚!
他這個出場看似拉風(fēng),但和他原本設(shè)想的完全不同。
他之前安排的是一套連環(huán)狠招,既要攪亂整個會場,也要徹底動搖王揚威信,誰知王揚威勢太高,氣場太強,以致于他安排的人手都不敢發(fā)難,或者說沒機會發(fā)難。就連向寨、城寨兩個小巫祝也是話頭剛起便被按下,而事先安排好的附和呼應(yīng)更是一聲都沒有。
所以他只好臨時派親信躲躲閃閃地喊了一嗓子,也來不及鋪墊,更談不上什么循序漸進。
不過他也知道,他準備的那些問題雖然厲害,但也只能起到增加眾人疑慮的作用,想直接扳倒王揚,卻不太可能。這人口才實在太好,能把死的說成活的,若想制敵取勝,還得靠那記無解的殺招!
田寨小巫祝見是大巫祝,心中畏懼。本來身份上就有天然壓制,再加上大巫祝這番誅心之言,不由得有些慌亂。但想到有神使大人在后,勇氣頓生!他鎮(zhèn)定了一下,快步上前,對大巫祝恭敬一禮,不卑不亢地說道:
“祝師明鑒,小子不敢僭越神使大人,實是圣會有圣會的規(guī)矩?,F(xiàn)在神使大人在傳盤王真道,是我部一等一的大事,所有人都需靜心誠意聆聽,這既是對神使的尊崇,也是對盤王的敬畏。任何人都不能攪擾神使大人講道,即便是您,也不能?!?/p>
大巫祝呵呵笑道:
“我當然不會攪擾神使講道,我只是幫助神使回答剛才那個問題。那人問得好,如果有人冒充神使,如何分辨真假?要知神使降世是我們宜都部數(shù)百年未有之最大幸事!若以后再出現(xiàn)幾個居心叵測之徒,冒充神使,模仿神使的模樣,說著相似的話,也自稱是盤王派來的使者,那該如何是好呢?當然,我們自然是信真使的,但也難免有人,會受到假神使的蒙蔽,到時再聽那個騙子亂說一通,被他當猴耍,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瀆神了!所以我說,辨明這個問題,才是對神使的真尊崇,也是對盤王的真敬畏?!?/p>
這話一出,臺下的蠻民頓時騷動起來。
大巫祝事先安排的人手們此時得了底氣,馬上將功補過,推波助瀾。至于大巫祝的鐵桿信徒們則是無腦相信大巫祝的話,此外也有不少蠻民是真心覺得此言有理。還有些人則已隱隱察覺出這話頭味道有些不對,心中暗自揣測起來。
寶月見人心浮動,眸色一寒,立即想趁大巫祝尚未拿出殺招時,出雷霆手段將其鎮(zhèn)壓!她上前幾步,向王揚低聲道:“下令讓——”
王揚依舊負手而立,看著臺下,神色從容,也不回頭,只將右手隨意地抬至身側(cè),輕輕擺了擺。
寶月一怔,隨即垂首退回原位,也不知為什么,心頭的焦灼竟奇異地平復(fù)下來。
眼前再次浮現(xiàn)起方才王揚擺手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失神,一個與她平時聲線不同,軟綿綿的又帶著幾分嬌憨的聲音在心底悄然響起:
“他好淡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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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劇上了后聽說有不少疑惑,后面還會陸續(xù)有劇上,估計疑惑會更多。我盡量在不劇透的情況下說幾點:
①我不會泄露大綱的,有些人情上的事無所謂,但在涉及作品獨創(chuàng)上我是認真的,不會被裹挾,也不會在劇情還沒落實成文字的時候就寫成綱要,交出去拍戲。就算交也是另想的,不是真劇情。
②我沒時間參與劇的制作,再加上長劇有長劇的邏輯,短劇有短劇的邏輯,所以不同的劇有不同的改編和二創(chuàng),還是那句話,喜歡就看個開心,不喜歡就當平行宇宙看也別有風(fēng)味,大家高高興興的,不要吵架。
③我寫書為了愉悅,所以不會寫看完郁悶的,我媽給我轉(zhuǎn)了一條什么王揚出家為僧人的分析問我是不是真的,說如果是,她就棄書,我也是服了......那個遇到道士的事是我媽親身經(jīng)歷,原封不動地寫到小說里一是筆錄,二是豐富人物,三也確實有伏筆的用意,但絕對不是什么出家的伏筆。
這個我特意解釋一下因為不光我媽在那兒瞎想,還因為后卷里真有人勸王揚出家,結(jié)果被星涵寶月聯(lián)手鎮(zhèn)壓(當然,那種大勢遠不至于二女鎮(zhèn)壓這么簡單,另外星涵的重頭戲還沒到,不同人物會借著不同的戲份時段一點點描摹,等“肌理細膩骨肉勻”了會再交線融合,碰撞精彩,不急),但我要是不說,說不定到時候又有人說伏筆相疊,真要出家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