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追溯至兩日前。
鐵血軍寨,官署之內,氣氛不同往日。當秦猛的親兵帶著文書抵達,高聲傳達“秦知寨有令”時。
主簿王槐(老保長)、兵曹參軍諸葛風、孔目李恒以及各曹參軍、副使皆神色一凜,肅然聆聽。
“……我軍大捷,命爾等全力協(xié)助王主簿、諸葛參軍,接收俘虜及一應戰(zhàn)利品,不得有誤!”
命令傳達完畢,親兵轉身離去,官署內卻久久沉寂。
老保長王槐捻著胡須,眉頭深鎖:“這渾小子,以往打個勝仗,派人回來嚷嚷一聲‘搬東西’就完事了,這次卻下達公文,如此正式……看來,這次繳獲絕非小打小鬧,怕又得忙得腳不沾地?!?/p>
諸葛風頷首贊同:“老爺子所慮極是。命令中特意強調‘俘虜’與‘戰(zhàn)利品’并列,且需我等‘全力協(xié)助’,規(guī)模必然驚人,恐怕遠超以往。
我等須得立刻商議,詳細籌劃,劃定區(qū)域,調配人手,免得到時,措手不及,引發(fā)混亂。”
“那就按照預案,行動起來!”王槐一拍桌子,定下基調。
軍寨核心區(qū)域早已人滿為患,顯然無法容納新來者。
眾人當即議定方案:利用附寨中尚未有建筑坐落的兩個平坦區(qū)域,以及葫蘆口內幾處開闊地,迅速劃出五六塊臨時安置區(qū),準備搭建簡易氈房,用以收容即將到來的狼戎俘虜。
然而,安置數(shù)千降俘,首要之務便是震懾,防其生變。
秦大壯受命調動部分本部精銳、烏維率領的突擊隊,再加上上千名軍寨預備役和精壯民夫,甚至從白松礦洞巡檢司緊急借調了三百兵丁。
短短半日,這幾處安置點附近便立起了一座座臨時營盤,軍帳成片,旌旗招展,兵甲鮮明。
軍寨方面更是故意操演陣法,殺聲震天,雪沫子飛揚,刻意營造出兵力雄厚、嚴陣以待的態(tài)勢。
就是要給那些初來乍到、可能心懷異志的俘虜一個下馬威:莫要輕舉妄動,否則雷霆一擊頃刻便至。
當?shù)谝徊▌P旋隊伍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時,軍寨的準備工作剛剛就緒。
韓勇一馬當先,身后是由上千輛牛馬大車組成的洪流,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那綿延數(shù)里、占此次繳獲五分之一的牛羊馬群,緩緩向軍寨涌來。
寨墻之上,望哨的士卒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歡呼。
而寨門處,負責接收的諸葛風、李恒等人相視一眼,臉上已無最初的震驚。因為這場面見過多次,只剩下近乎麻木的、預見成真的苦笑。
“果然又來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嚇人?!?/p>
諸葛風揉了揉眉心,揮手下令:“各司其職,按計劃接收!文吏登記,兵丁引導,獸醫(yī)查驗,不得有誤!”
整個軍寨如同一個高效運轉的機器,瞬間開動。
繳獲的兵甲裝備,統(tǒng)計清楚后,完好的分類打包入庫,損毀的即刻送入軍工作坊回爐重鑄。
牛羊馬匹則需經過獸醫(yī)逐一檢查,并用特意熬制的草藥水潑灑消毒,方才被驅趕入棚圈。
幸好秦猛此前連戰(zhàn)連捷,又通過交換俘虜獲得了大量牲畜,軍寨、附寨、幾座軍營的馬廄、牛棚擴建了不少,暫時尚能應付這第一波。
然而,隨著第二波、第三波繳獲不斷地運回,情況迅速變得棘手。
所有的圈舍很快被牛羊塞得滿滿當當,后來的牲口只能被臨時分流到兩座飛虎衛(wèi)主力駐扎地的馬廄,連空地上也緊急搭起了簡易圍欄。
整個軍寨周邊幾乎成了巨大的牧場,牲畜的嘶鳴聲此起彼伏。
俘虜?shù)挠咳敫强简炛娬娜菁{和管理極限。一批批神情惶恐的狼戎人被押送至指定區(qū)域。
按照事先制定的流程:登記名冊、洗漱清潔、發(fā)放統(tǒng)一的潔凈皮襖、對應的號牌、分配臨時住所,并且允許在指定區(qū)域搭建自己的氈房。
一切都仿照安置流民的規(guī)程,只是規(guī)模更大,氣氛也更加緊張,周圍警戒的士兵眼神銳利如鷹。
在數(shù)千俘虜中,不乏一些原黑狼部落的死硬分子。他們表面順從,眼中卻藏著桀驁與刻骨的仇恨。
畢竟部落新敗,親人離散,財富被奪,又豈能甘心?
在俘虜營的一角,幾個原黑狼部落雷克薩酋長的親信避開了賈德長老的視線,聚在一起低聲商議。
為首的漢子名叫巴特,臉上帶著一道刀疤,眼神兇狠:“該死的周狗!滅了我們的部落,搶了我們的牛羊,如今還把我們像牲口一樣圈養(yǎng)。”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旁邊一個精瘦的漢子阿爾斯楞低聲道:“巴特,小聲點!我觀察了,周狗后方看起來守衛(wèi)不算太多,那些兵都在操練,像是做樣子。
如果我們能煽動起大家,趁他們不備,搶了武器,說不定能制造混亂,抓他們幾個大官,或者燒了他們的糧草,也算為雷克薩酋長報仇!”
另一個壯實些的哈森卻有些猶豫:“可是……周圍營壘森嚴,那些周軍士兵看起來不好惹。這一路上,賈德長老也讓我們不要惹事……”
“哼,賈德老了!膽小如鼠!”巴特啐了一口,“這是我們的機會,再仔細看看,找他們的破綻!”
他們卻不知,不遠處幾個看似在忙碌收拾氈房的“俘虜”,正是暗部獵犬陳麻子手下的探子,將他們的竊竊私語和鬼祟舉動盡收眼底。
然而,當巴特,哈森等人仔細觀察周圍環(huán)境時,心卻漸漸沉了下去。
只見安置點周圍營壘森嚴,崗哨林立,甲士巡邏往復不絕,那股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絕非虛張聲勢。
更看到遠處校場上,剛剛返回的第二波隊伍中,又有數(shù)百名甲胄鮮明的飛虎衛(wèi)生力軍入駐,他們渾身散發(fā)煞氣,刀槍映日,寒氣逼人。
這幾個刺頭心下駭然,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懼。
原先那點反抗的心思,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不得不暫時壓了下去,不敢妄動分毫。
飛虎衛(wèi)數(shù)百精銳的及時回援,賈德長老帶人四處游走,安撫族人,加上鐵血軍寨并未苛待,不僅歸還各家氈房,而且提供了基本衣食。
多重因素下,狼戎俘虜中雖然有暗流涌動,但大規(guī)模抵抗情緒被有效壓制,并未發(fā)生騷亂。
整個鐵血軍寨,在俘虜和戰(zhàn)利品的洪流沖擊下,看似忙碌紛亂,實則如同一個繃緊的弓弦,在暗部無形的網絡監(jiān)控下,把控著大局。
又過了兩日,地平線上雪塵再起。
秦猛、趙起、魯真、張富貴率領主力大軍,押解著最后、也是最為龐大的一批繳獲——主要是數(shù)以萬計的戰(zhàn)馬——浩浩蕩蕩凱旋。
那一眼望不到頭的馬群,再次讓瞭望軍卒呆若木雞。
諸葛風、李恒等人聞訊趕到寨墻,望著如同潮水般涌過河道的馬群,歡喜過后又是憂愁。
王槐老保長也陪著南河城寨知寨官魏文一同出現(xiàn)。
魏文,乃是接到副將李雄先行帶回的捷報后,得知此次繳獲之巨,再也坐不住,直接將防務暫交李雄,親自快馬加鞭趕來“開眼界”。
同時,親衛(wèi)營副將周揚、狂風副將王魁等副將部將,也從飛虎衛(wèi)駐地趕來,迎接凱旋的隊伍。
寨門前,一番熱鬧的寒暄。
魏文望著漫山遍野的戰(zhàn)馬,眼睛驟然發(fā)亮,一把攥住秦猛的手連聲道:“秦知寨,了不得!真是了不得??!這等數(shù)量的良駒,我邊軍戰(zhàn)力必能大增!”
周揚、王魁亦紛紛圍上,對著趙起、秦猛滿面喜色地拱手道賀,連連贊嘆此役成果輝煌,單是這繳獲的規(guī)模,便足以震懾邊陲諸軍。
軍寨內外,早已歡聲雷動,旌旗獵獵如蔽日,慶祝的號角聲更是沖破云霄,久久回蕩不絕。
只是連續(xù)七八日的行軍作戰(zhàn),將士們早已是身心俱疲、眼皮打架。
趙起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魏文,你率部協(xié)助秦知寨加強警戒,再調運足量草料過來?!?/p>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嘴角卻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慶功宴不急,定在三日后吧!
諸位先回營好生休整,至于這次收獲,我保管值得你們等這兩天,秦猛,你更是有個驚喜?!?/p>
此言一出,本就疲憊的眾將頓時精神一振,連秦猛、張富貴等人也齊齊看向趙起,眼底的好奇與期待這個‘驚喜’,瞬間壓過了滿身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