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時分。
秦猛早早到了校場,投身熱火朝天的練兵之中。
他一絲不茍地糾正步卒的陣列疏漏,親自示范簡單的擒拿關(guān)節(jié)技,嚴格招募新兵,寧缺毋濫。
秦猛騎術(shù)只能說嫻熟,馬戰(zhàn)更是不怎么擅長。他的目光掃過飛虎精銳,緊盯他們控馬姿態(tài)常博
甚至虛心向袁飛請教騎射心得。
棗紅馬馱著主人矯健的身影,在校場狂奔,嘹亮的嘶鳴聲不斷為這砥礪刀鋒的場面擂鼓助威。
練兵空隙,他這個知寨官得抽空巡視堡外建設(shè),規(guī)劃居所、街道,與工匠師傅們商議,先以沙土袋子混合著水,在外面立起一圈冰墻。
他還要找老保長,請他模仿筆跡,偽造字據(jù)。
堡寨內(nèi)各處作坊之事也要他過問。
鐵匠作坊,熔爐日夜不息,火星四濺。
裁縫坊內(nèi),數(shù)十婦人飛針走線趕制冬衣被褥。
煉鹽工坊老保長全權(quán)負責(zé),經(jīng)過擴建,蒸騰的熱氣里,二十余名穩(wěn)重可靠的堡民勤力勞作,每日產(chǎn)出數(shù)袋雪花精鹽,換取著寶貴的資金。
木工坊最為熱鬧。大師傅魯明須發(fā)沾染木屑,正領(lǐng)著一群巧匠敲打組裝一座高大的木質(zhì)“怪家伙”。
——原始蒸餾器的框架已巍然立起。
旁邊地上散落著幾個瓦罐,渾濁液體散發(fā)著酒氣。
多次嘗試后失敗,魯明正小心翼翼地用熬化的魚膠,仔細填補部件連接處每一處縫隙。
“大人放心!”魯明見秦猛到來,揚起花白胡子,眼中燃燒著創(chuàng)造的火焰,“差的就是密封這點活兒,頂多三兩天,準保這玩意沒問題?!?/p>
秦猛描述的“酒中精華”“濃香撲鼻”之類的話語。早已勾起了這位匠癡的無限好奇與渴望。
時間飛逝,太陽西斜。
諸葛風(fēng)、張富貴率隊先從二十里外的青陽縣歸來。
車隊是浩浩蕩蕩,綿延數(shù)里。
此行收獲頗豐,招募到上百青壯,三百多流民,還從縣城購置了鹽巴、糧食、鐵料等大批物資。
捕奴團擄人,冷艷山賊肥猖獗等消息有心散播。不少富戶送錢送糧,資助邊軍剿滅賊寇。
青陽縣知縣為感謝軍堡解救治下百姓、協(xié)助撤案銷狀,特送來一千石糧食、百頭豬羊勞軍。
他還備了份賀禮,百兩紋銀和十卷江南綢緞。托付諸葛風(fēng)轉(zhuǎn)交秦猛,是為恭賀他升任知寨。
消息傳開后,青陽縣大小官吏也聞風(fēng)而動,不同體系卻得仰仗邊軍,紛紛備禮前來道賀。
一時間,軍寨門前熱鬧非凡。
這些瑣事是老保長和諸葛風(fēng)負責(zé)處理,秦猛一行撲在練兵上,沒時間與這些人惺惺作態(tài)。
次日午后,秦大壯率隊姍姍歸來。
他從南河城寨帶回了數(shù)十個青壯、百多流民,以及城寨給的軍備,采購的糧食、鐵料等物資。
卻也帶來一個糟糕的消息!
——城寨內(nèi)幾家糧鋪、礦行、布莊竟都宣稱貨物告罄。
“不對!”秦大壯憂心忡忡地匯報道。
“我看各糧行、布莊里有糧食有棉花,他們就是不愿意賣!一聽說是南河堡寨,臉色當場就變了。”
“我找了相熟的糧鋪掌柜打聽,軟磨硬泡又塞了錢,對方才偷偷透露,說咱們是得罪人了?!?/p>
“是這樣?”秦猛恍然大悟,臉上卻并無意外。
他轉(zhuǎn)而問道:“那常氏糧行呢?”
“常氏商行倒是依舊愿意做生意,咱們這次帶回來的糧食、鐵料,八成都是他們提供的?!?/p>
秦大壯先松了口氣,隨即又愁眉不展:
“可咱們戍守邊疆,不惹事,到底哪里得罪人了?”
秦猛冷笑幾聲,并未過多解釋。
他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阻撓,也知道是誰搞鬼。
好在之前已提前聯(lián)絡(luò)本地的李家糧行和羅記礦行,兩家未受影響,仍在不斷往軍堡輸送資源。
“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鼻孛团呐那卮髩训募绨颍骸跋炔还苓@些,把新來的人安頓好?!?/p>
說罷他轉(zhuǎn)身便趕赴堡外新區(qū)。
軍寨越來越熱鬧了,近來接連涌入不少人落戶。
首批是被陸續(xù)吸引引來的少數(shù)流民。
第二批就是此前解救的人及其家眷。
第三批由諸葛風(fēng)帶回,不少人有家眷。第四批便是秦大壯此次帶來的流民,也是拖家?guī)Э凇?/p>
前段時間加緊搭建的茅草屋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老保長王槐帶隊登記戶籍、統(tǒng)計人口,以便后續(xù)分配活計。
堡外空地上,幾口大鐵鍋正熬煮著濃香的肉粥。
肉香味彌漫,飄散!
那些忐忑的流民望著翻滾的粥鍋,再看周圍忙碌卻有序的景象。分配住處,發(fā)放棉衣被褥。不禁眼眶發(fā)紅,心中的惶恐也被暖意悄悄取代。
整個南河軍寨,依舊像一塊投入洪爐、鍛打待成型熾熱鐵胚,卻悄然孕育著初具雛形的力量。
就在秦猛為人口涌入而忙碌時,寨門處驟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徐強興奮的吶喊:“秦將軍,飛虎衛(wèi)趙將軍親衛(wèi)副隊長到!”
一隊約三十余騎的精銳騎士,裹挾著滾滾煙塵旋風(fēng)般卷過寨門。
為首者身形挺拔,鐵甲精良,外罩飛虎軍制式戰(zhàn)襖,氣度干練沉凝,正是趙將軍心腹親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周揚。
他身側(cè)緊隨一名文吏模樣的中年人,青色官服,外套輕甲,當是帥司派來的勘驗官無疑。
“奉帥司軍令,特來核查南河戍堡所斬獲級及繳獲,勘驗密圖!”
周揚翻身下馬,動作干凈利落,朗聲出示令牌文書。
秦猛早已在眾人的簇擁下趕來,大步出列拱手:“小南河軍寨知寨秦猛,恭迎周將軍、上官?!?/p>
核查過程嚴謹高效。
周揚帶來的人手極其熟練地勘驗了那兩百多顆韃子首級,重點辨明創(chuàng)傷痕跡、隨身物品以確認身份等級。
那送到飛虎大營,象征謀克勃極烈身份的金印、腰牌令箭,以及圖囊中的密圖,更是重中之重。
飛虎衛(wèi)趙將軍提名保舉,是走過形式。
帥司勘驗官對照報捷文書逐項記錄,一絲不茍。親率帥司人馬查看冰封的韃子尸身和首級。
問詢時間,地點,戰(zhàn)斗細節(jié)。
秦大壯,張富貴等人則在一旁極力補充印證。將秦猛當夜如何伏擊、如何格斃圖魯木部勇士扎哈爾的兇險過程,更是描摹得繪聲繪色,驚心動魄。
勘驗完畢,帥司勘驗官沉穩(wěn)點頭,以示無誤。
雙方驗證完成,方才算軍功落定。
周揚臉上肅然的表情這才緩和,展露笑容,鄭重地捧出一份印制精美的任命文書,朗聲宣令:
“秦猛聽令!經(jīng)帥司復(fù)核,小南河戍堡秦猛率部陣斬圖魯木部勇士扎哈爾,等兩百五十三級。
繳獲金印、令箭、密圖等軍國重器,功勛卓著,大振軍威!特擢升秦猛為飛虎衛(wèi)磐石營副將,兼小南河軍寨知寨。
帥司特許,秦副將節(jié)制南河軍寨,并統(tǒng)轄雙渦港堡、重建蘆葦堡廢堡,
三堡寨防務(wù)、屯墾、軍民諸務(wù),皆由爾提調(diào),帥司自會調(diào)撥錢糧,務(wù)求整飭邊備,力抗強虜!
著即撥付:床子弩兩臺,鐵甲二百套、制式弓弩兩百張,長刀短矛三百件,糧食千余石。
另賜個人上品飛虎精鐵重甲一領(lǐng)、精鐵胄一頂、校尉制式戰(zhàn)襖袍服三身、銀錢五百貫、布帛十匹。麾下將官皆賞甲胄錢糧,以彰其功。”
隨著喝令,數(shù)名軍卒將一套厚重、甲葉森然幽亮的山文重甲,靴子,腰帶,頭盔等物齊全。
那冰冷沉重、閃耀著戰(zhàn)爭光澤的甲胄,肩鎧猙獰虎頭,栩栩如生,瞬間鎮(zhèn)住了在場所有人。
嶄新的將校戰(zhàn)襖袍服、亮閃閃的銀錢、布帛……
秦大壯,張富貴等人同樣領(lǐng)到甲胄,袍襖,財帛賞賜。無不在昭示著權(quán)力與榮耀的加持。
轅門外,兩架需數(shù)名壯漢協(xié)力推動、形制猙獰的龐大床弩被牛車緩緩?fù)先搿?/p>
緊隨其后,堆滿幾輛大車的木箱中便是那沉甸甸的二百套鐵甲,弓弩,武器,防具等軍械。
“末將秦猛,領(lǐng)命。叩謝帥司恩典,感念趙將軍提拔!誓當恪盡職守,保境安民,萬死不辭?!?/p>
秦猛肅然上前,大聲回應(yīng)。雙手接過那象征權(quán)力躍升的文書與重甲,胸中一塊巨石轟然落地。
這正式任命不僅是保障,更是如同強效的催化劑。
——招募人手,索求資源,從此名正言順。
軍寨下轄兩座邊堡,防務(wù)雖然沉重了,但重要的是將根基拓深拓寬,地盤人口,乃立足之本。
帥司人馬公務(wù)繁忙得緊,并沒有多留,留下文書、物資與無聲的見證,策馬疾馳回返復(fù)命。
當然,秦猛沒有讓他們空手而歸。
在核算期間,他趁人不備送了點小禮。帥司勘驗官得了錠金元寶,隨行人員人人掉了銀錠。
周揚等軍漢吃飽喝足,秦猛托他們捎帶邊境土特產(chǎn)。人情世故這方面,他還是略懂一二。
總之,帥司和飛虎衛(wèi)來人滿載而歸。
直白來講,人家來,嘴巴凍得烏青,總要有點安慰……
但這座小小邊寨的熱情遠非一紙任命能完全框定。
秦猛正式被任命為知寨官,堡寨上下歡呼一片。
這條消息也被老保長推波助瀾般地散播出去。想必會有許多人被軍寨的優(yōu)越條件吸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