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飛舞的雪花下,正在訓話的帝國準校、手持原力槍械的冷酷士兵與站在六角大樓落地玻璃前審視自己“作品”的白大褂藥劑師,一同構成一幅冰冷畫卷。
二百余位平均年紀在二十歲左右的基因戰(zhàn)士,將身體繃直,挺起胸膛,迎著風霜,額頭上青筋凸起,發(fā)出如野獸般的吼叫。
“我愿為帝國之存續(xù)、為帝國之繁榮、為帝國之永恒偉業(yè),甘愿付出一切,直至流盡最后一滴血,燃盡最后一絲魂?!?/p>
“此志不渝,至死方休!”
“此誓,天地共鑒!”
“此誓,帝國長青!”
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回蕩在天地間。
話語落地。
面色冷酷的帝國準校帶頭鼓掌,隨后旁邊的綠軍衣士兵報以歡迎的掌聲。
他們背后。
十幾輛拉著失控士兵尸體的卡車,隨著發(fā)動機轟鳴,緩緩啟動后,壓碎積雪,從大門口駛出,消失在暴雪之下。
同一片天空下,新生與死亡并肩而行。
......
哨所一樓。
屋檐下。
“乙種兵團十萬個作戰(zhàn)編制,每個編制都要擁有最低通脈初境的實力,也就是三級基因戰(zhàn)士?!?/p>
老麻子看著消失在風雪中的運尸車隊,戴上了軍帽。
“但97號港口部隊只有千人編制,只要保證編制滿額,兵團總部就不會再往97號港分配衛(wèi)戍兵,所以我們這里死的人并不多。”
“如果你去大型駐地,或是去甲種兵團駐地,才會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人間煉獄”
“唔,我很喜歡那位軍部太子說的一句話。”
“死亡是解脫。”
“在甲種兵團內,服用甲種系列藥劑的士兵,每天都在生死線上徘徊?!?/p>
“每一副昂貴的子藥劑都是一道鬼門關,為了防止士兵撐不住而自殺,暗堡的藥劑師會把士兵放進特殊模具內,手腳用枷鎖束縛住,嘴里也會塞上東西?!?/p>
“摒除一切士兵可以自殺的機會,讓他們硬扛藥劑副作用?!?/p>
“對他們而言,死亡,真的是一種解脫?!?/p>
提到甲種兵團,老麻子神情黯淡,仿佛是有著什么不堪回首的過去。
杜休好奇道:“長官,您去過去甲種兵團?”
老麻子答非所問道:“在我看來,帝國真正的英雄,不是英靈園里葬在長青松柏下的一眾將官,而是那些躺在運尸車上的人,他們甚至都不算真正的軍人?!?/p>
“帝國不該忘記他們?!?/p>
“可,帝國偏偏忘記了他們?!?/p>
被軍部重視的作戰(zhàn)部隊,只有甲乙丙丁這四類兵團。
帝國集中力量供養(yǎng)的也是這四類兵團。
至于其他部隊,雖然歸軍部統(tǒng)領,但并不受重視。
英靈園里,也沒有這些部隊的位置。
聞言,杜休沉默不語。
運尸車最多的地方,是甲種兵團,而從某種意義上說,老姚是這場人禍產(chǎn)生的根源。
不多時。
帝國準校帶著二百余位基因戰(zhàn)士離開。
老麻子朝那些人的背影努努嘴。
“你猜這些新兵會面臨什么?”
“軍事培訓?”
“是死亡教育?!?/p>
“死亡教育?”杜休不解,“死亡還要教育?”
“當然!”
老麻子從兜里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根發(fā)給杜休。
“如果是那種突如其來的死亡或是慷慨激昂的赴死,那自然談不上教育二字,但帝國軍人面臨的死亡,是可以提前很久預見的。”
“當你的生命期限是未知時,你的身體是充滿活力的,可當生命期限是已知的時候,你的身體是無力的,膝蓋是軟的?!?/p>
“軍人是人,并非機器。平日里那些吵吵著活不下去的人,真到死亡那一天,恐怕比誰都惜命。不信在大區(qū)里搞一場傳染病,保證那些人都會老老實實的在家待著?!?/p>
老麻子拿著煙,煙嘴朝下,在掌心嗑了又嗑。
“帝國軍人的死亡旅途,漫長而潮濕?!?/p>
“讓熱血的年輕士兵赴死,這算不上能耐。”
“但能讓各個不同年齡段的帝國男人赴死,這便是軍部死亡教育的可怕之處?!?/p>
老麻子叼著煙,煙霧籠罩著他的臉龐。
帝國長青的口號響起,漫天遍野的士兵都會化為最冷酷的殺戮機器。
每每想起這幕場景,他的靈魂都會止不住的顫栗。
“小杜,我別的教不會你,但我能教會你如何活著?!?/p>
“活著?”
杜休有些詫異。
他還以為對方會給他洗腦,對他進行死亡教育。
“對?!崩下樽舆珠_嘴笑了笑,“老兵帶新兵,第一堂課往往是教會新兵如何面對死亡,但我不同,我教他們的是如何活著?!?/p>
杜休愈發(fā)驚奇。
不得不說,老麻子是軍人中的另類。
從字里行間里,他都能感覺到老麻子對帝國的不滿。
看著杜休怪異的眼神,老麻子面無表情道:“活著,有錯嗎?”
說他逃兵也罷,懦夫也好。
想要活著,有錯嗎?
“沒錯。”
杜休點燃香煙。
戰(zhàn)爭時代,是一片浩瀚無垠的苦海。
在海中掙扎的生靈,不計其數(shù)。
并非所有人都敢踏上紅荊棘道路。
聞言。
老麻子喜笑顏開,拍了拍杜休的肩膀。
“哈哈哈,杜小子,見你第一眼,我就覺著咱們是同一類人。”
“您是說我也怕死?”
杜休莞爾一笑。
“不,我看出來你跟我一樣,都是來自荒野上?!?/p>
“喲,麻爺,您眼光這么毒辣?”
“那是當然?!?/p>
老麻子咧開嘴,露出滿嘴黃牙。
“只有出身于荒野上的孩子,才會跟你一樣,說話辦事都透露出一種距離感,熱情又冷漠,健談又寡淡?!?/p>
老麻子神神在在道。
修院畢業(yè)生都是各個堡壘城市的天之驕子,面對底層人,或是鼻子朝天,牛氣的不行;或是意氣風發(fā),清澈的愚蠢;或是無所畏懼,莽撞又冒進。
只有荒野上的孩子,才會如杜休這般,看似熱情卻處處把握好距離感。
熱情是為了社交,距離感是為了不擔責任。
老麻子淡定道:“麻爺我吶,在荒野上流浪了十幾年,為了一口吃的才參軍入伍。四十多年間,經(jīng)歷大小戰(zhàn)役無數(shù),對遠東各個部隊的情況了如指掌,肚子里都是干貨?!?/p>
“麻爺牛嗶!”
杜休豎起大拇指。
“那不必須滴,在軍部,活著,是一門學問,你且學去吧!”
“好嘞麻爺!”
......
一輛越野車消失在漫天風雪中。
帝國歷,966年,7月初。
被譽為帝國年輕一代藥劑師領袖、帝國三大絕代天驕之一、軍部太子......擁有無數(shù)光環(huán)的年輕人,正式入伍。
他穿上帝國尉官制服的那一夜,沒有鮮花掌聲、沒有聚光燈,只有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兵,打了一晚上的呼嚕,放了三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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