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一上班,我就對唐盛改變了態(tài)度。
我對他說,方案就由我來做。他多做一些雜事就行。
他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馬上抹桌子,擦地板,燒開水,給我泡茶。
我坐在那邊,開始寫——要開一些什么課。
列出了一個大綱。
寫完就坐。辦公室要練坐功。
我昨天晚上想的是,今天上午一定要去提醒張主任,不要急著搞成立典禮。
但現(xiàn)在,我也不準備去提醒了。
兩個原因,一是舉行成立典禮不是張主任能夠決定的,他把報告送到孟主任,再送蕭市長那兒,如果他們不批。證明李老的預(yù)測非常對。
第二,我去把原因說出來,分析得有理有據(jù),張主任不會高興。你比我還厲害?他就會防著我。
把坐功練好,學得沉穩(wěn)一些。才像個老機關(guān)的樣子。
坐了第一天,沒事。
坐了第二天,也沒事。
坐到第五天,張主任一個電話把我叫去。他用商量的口氣問道:
“行遠起草了一個開辦培訓中心成立的報告,送到孟主任那兒通過了,送到蕭市長那兒沒有了下文。你說,要不要去催一催呢?”
我笑道:“催催譚秘書就行,不必去催蕭市長吧?”
“可現(xiàn)在是十月下旬了?!?
我裝出一副茫然的樣子,只陪笑。
張主任說:“培訓方面,你有些什么想法?”
說罷,他隔著桌子滾了一支煙給我。
我點燃,陪他抽一支,說道:
“設(shè)立一些什么課程,我列了一個表。師資的話以省內(nèi)為主,我準備去一趟江左,要肖逸找找他大學時的老師,請他指導一下。
一是開的這些課程合不合適,二是幫我推薦一些合適的老師?!?
張主任點頭:“你這個考慮比較周全,但一定要抓緊?!?
“是的,我準備下個星期就去江左,干脆在那兒住幾天,把這件事落實好。”
張主任又點頭,問道:“唐盛表現(xiàn)怎么樣?”
我笑笑:“很勤快,一進辦公室就搞衛(wèi)生,燒茶倒水,工作態(tài)度不錯?!?
張主任淺笑一下,說道:“你多關(guān)照他一下?!?
我點點頭。
回到辦公室,唐盛就說:“剛才有人打來電話,我說你不在,他留了一個號碼?!?
說罷,遞給我一張紙片。
我一看是記者站辦公室號碼,便回撥過去。
一個工作人員接了,我說:“請找葉站長,說培訓中心有人找他?!?
對方說:“好的?!?
一會兒,葉站長的聲音響起:
“曉東啊,前次說的那件事——就是到你單位采訪,直到今天才有空,你那邊方便嗎?”
我笑道:“站長,我請示了領(lǐng)導。他說干脆推遲一下,成立儀式還沒搞。干脆成立那天,我再邀請你。”
他說:“好的好的,我在等?!?
掛了電話,我就打肖逸辦公室。
這次,仍然是一個姑娘接話,她說:“好,我馬上叫他?!?
一會兒,那邊傳來肖逸的聲音:“曉東,到了江左?”
“沒有呢,下個星期,我想過來一趟,有些事要提前跟你商量,到時請你幫忙……”
我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
他說:“沒問題,我聯(lián)系好了,再回你電話?!?
一上午就做了這么兩件事,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
兩個男人一間辦公室真沒意思。如果換成李老那樣的智者,我倒是可以不斷向他請教。這個唐盛,你不問他,他就不會問你。
坐在那兒,無所事事。
按我們哲學老師說的——你為什么與別人成了朋友?分為兩種情況:
一種相互有利用價值。他能幫你,你能幫他,叫互補。
另一種是對方能給你提供情緒價值。
什么叫情緒價值呢,就是讓你高興。
我當時沒用心聽,只能背熟,因為答錯了要扣分。
現(xiàn)在,才體會到王老師的話非常正確。
比如以前,陳姐坐在我對面,她就給我提供了情緒價值。
讓我努力工作,讓我穿得工工整整,讓我很愛干凈。讓我講話有修養(yǎng)……
時不時和她聊幾句天,她一顰一笑,都讓人產(chǎn)生一種愉悅的感覺。
天天在一起,這種感覺不強烈。
現(xiàn)在,不在一起了,天天面對一個木偶一樣的男人,那種感覺就越發(fā)強烈起來。
坐了一陣,我情不自禁地撥通了陳姐的電話。
一會兒,話筒里就傳來了陳姐那柔美的聲音:“你好,請問哪一位?!?
我哈哈大笑。
“曉東,一定是曉東。”
“你怎么從笑聲就聽出是我?”
“每個人的聲音都不同,包括笑聲也不同?!?
“姐在做些什么工作呢?”
“比以前忙多了。東一榔頭西一錘子,問我做了些什么,我還真答不上。不過,很懷念跟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才是很快樂的簡單日子?!?
兩人聊了一陣,有人叫她了,她說:“下次再聊?!?
,!
那優(yōu)美的聲音,說消失就消失。隨著一聲掛斷,陳姐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坐在那兒發(fā)呆。
坐了十分鐘,電話響起,唐盛提起電話,說了幾句,把話筒遞給我。
我問:“哪位?”
話筒里傳過一陣清脆的笑聲,仿佛雁群掠過天空。
我問:“就忙完了?”
“對,我想跟你說件事,不知方不方便?!?
“你說。”
她停了停,說道:“還是不說了,晚上你有空嗎?”
“有有有?!?
“那晚上七點,你到上次的【雨軒茶社】來,我在201包廂等你?!?
“201包廂是你的專用包廂?”
她笑道:“是茶館老板,我表妹專用的?!?
我說:“好的。”
掛了電話,坐在那兒,心想,陳姐找我有什么事呢?還找間包廂專門談一下?
想了半天,沒想清楚。
下班時間一到,大家就往食堂里去吃飯。
張行遠對我眼睛一瞟,我們倆就找了一個角落坐下。
他問:“中心成立這件事,我好久就向主任提供了成立報告,怎么主任沒有安排我寫領(lǐng)導講話稿呢?”
我笑了笑,說道:
“機關(guān)工作,你就要學會泡面。先把面條做好,把湯燒開,把【蓋碼】提前炒好。
客人來了,把面條往開水泡浸一下,撈出。再問客人,要什么蓋碼?
他說紅燒肉就紅燒肉,他說牛雜就牛雜,他說辣椒炒肉你就辣椒炒肉,舀一勺就行了?!?
張行遠聽了,笑道:“我多寫幾個稿子,書記、市長、蕭市長、孟主任的都提前寫好,對吧?”
我說:“還用問?秦江師大高材生?!?
他竊竊發(fā)笑,然后問:“以前你的師傅聞科長也是這樣教你的?”
我搖搖頭,說道:
“在這機關(guān)工作,沒有任何人會教你。全靠自己一點一點去體會?!?
他恍然大悟,然后朝我感激地點了點頭。
我說:“你有時間,可多到我那邊來坐坐,我隔壁有個李老,他沒上班了,估計過兩年就會全退下來,那個人才會教我們一些東西?!?
“為什么呢?”
“關(guān)心我們嘛?!?
“是嗎?”
“我小時候喜歡游泳,一位長輩對我說,你技術(shù)好,但不是塊游泳的料子。他幫我看了一下面相,說我身上存在一個致命弱點,就是腿抽筋。
游在河心,萬一腿抽筋,身邊沒人就完蛋了。
我隔壁的李老就有這門技術(shù),他會看一個人是不是適合游泳,不管你技術(shù)再好,他看你有腿抽筋這個毛病,就會教你如何鍛煉,多吃鈣片,不然就不要下水。”
行遠似懂非懂。
半晌后,說道:“好,我多到你那邊來坐坐?!?
吃完飯,我回房間休息,心想:
行遠是我推薦來的,而機關(guān)深似海,現(xiàn)在就要開始教他了。我的能力不足,可帶他旁聽師父的教誨。
不然,他沒有一雙慧眼,看不清方向,那是我害了他。
只有把他培養(yǎng)成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機關(guān)人】,才可能成長好。他成長好了,我遇到難事,就可以兄弟一齊上場。
他不像少澤,少澤有個好爸爸啊。他跟我一樣,都是些沒有根基的下層人家子弟啊。
喜歡官場智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