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一天,我就從公文包里掏出一條圍巾送給陳姐。
她吃驚地望著我:“你送給我?”
我一點也不臉紅地說道:“我姐送給我的。我覺得機關(guān)里的男同志沒人戴圍巾,送給你最合適?!?
她高興地打開,圍在脖子上,說:“就是沒有鏡子?!?
我說:“別人系上不出彩,但你系上,把你那種高貴的氣質(zhì)全襯托出來了?!?
她嗔了我一眼。
我說:“一樓有穿衣鏡,你到那兒去照一下?!?
她說:“我去看看?!?
一看就十分鐘沒有上來。我估計是她是左照右照,越照越喜歡,舍不得上來了。
好久,她才推開門,然后把門一關(guān),說道:“真合身。”
我說:“只有你穿上,才是360度全方位美麗?!?
畢竟還沒出節(jié),我不能說360度無死角。
她假裝揚起手掌,說:“不許這樣說姐?!?
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會說話,全是上大學(xué)時,我們的禮儀老師開了一門社交禮儀課。我聽了一場,覺得她講得好,經(jīng)常去聽。
當(dāng)時聽了就聽了,現(xiàn)在,運用到實踐中還真管用。
按到我們禮儀老師的說法——夸人是樣很容易的事。但是,夸到點子上卻是一門學(xué)問。長得好看的,你可以夸張。越夸張,她越高興。
比如,你夸她比張柏芝,林倩霞還好看。她高興。即使有些人有自知之明,說你在講假話,你就說——在我心目中你就是這樣。
當(dāng)然,一個長得不好看的女子,你就不要故意去夸她長得好看,要找她身上的其他優(yōu)點,善良啊、待人忠誠啊,有正義感,有同情心啊……
總之,天下之人,只要你去贊美,他們總是有優(yōu)點的。
既然陳姐說——不許我這樣夸。我就運用老師教的方法回答她——我是這樣認(rèn)為,至于其他女同志嫉妒你,那只能說明她品行不好。
陳姐說:“曉東,我真的要是有個你這樣的弟弟就好啦?!?
“你就是你的弟弟嘛?!?
說完,我出門,還要到其他辦公室坐坐。
畢竟我是科里最后一個進(jìn)來的。他們都工作了幾年。
先到辦公室,向高曉雯拱拱手,說幾句新年快樂之類的話,然后才去張科長辦公室坐坐。
張科長給我泡了一杯茶。意味深長地說:“籃子好?!?
這是委婉地感謝我送的雞魚肉。
我坐一下,喝了口茶就走,再去聞科長辦公室坐坐。
他見面就給我一支煙,還給我點火。然后給我泡了一杯茶。
兩人坐下,他問:“新來的汪校長,原來教過你的書?”
我搖搖頭,說道:“跟你夫人一樣,所有市一中所有的學(xué)生都說是劉校長的門生?!?
他哈哈大笑。
其間陳升、劉水初、劉維幾個同事進(jìn)來拜年。我站起來和他們拱拱手。說等會再到他們的辦公室拜訪。
大家說,別這樣客氣,在這里見了面就算準(zhǔn)了禮。
等他們走后,聞科長說:
“曉東,你叫我?guī)煾的?,我高興,但是,我反復(fù)想了想,你要有大志向,不能像我一樣,一輩子就寫材料?!?
想不到聞科長說出這句話出來,我裝做不解的樣子問道:
“怎么呢?我就喜歡你這種生活,把文章寫完了,萬事不管,多逍遙啊?!?
他認(rèn)真地?fù)u了搖頭:
“你比我性格好啊。我這個性格合適做這個事。也只能做這個事。
你不同,復(fù)旦畢業(yè),性格又好,一輩子釘在這件事上,就叫越會寫,領(lǐng)導(dǎo)就越不讓你走。
結(jié)果那些什么也不懂的混賬家伙,一個人人模狗樣,當(dāng)?shù)漠?dāng)局長,當(dāng)?shù)漠?dāng)縣長(我忍不住笑了)。
所以,你先跟我寫一寫是可以的,但一定不能干久了?!?
我想不到聞科長心里明鏡一樣,難怪他總不讓我上手。
但我也不能表現(xiàn)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便說:“我還是喜歡跟你學(xué)?!?
聞科長再次搖搖頭,說道:
“機關(guān)里有個典型,叫李又白。他跟李白差不多,李白寫詩,他寫材料?!?
我的心跳了一下,我正想了解這個人。為了掩飾,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盡管我不渴。
“李又白是個什么樣的人呢?就是文章寫得好。那個知識的豐富,我都自愧不如。
從他個人的成長來說,全靠一支筆,從一名普通老師到縣教育局,縣委,再到這個院子里,幾乎沒有人超過他的文筆。
寫一輩子,哪個領(lǐng)導(dǎo)都缺不了他。四水市所做的工作,一半是做出來的,另一半是他寫出來的。一任一任的領(lǐng)導(dǎo)升上去,都是他的功勞。
結(jié)果他怎么樣?
正處級,還是打括號的那種,所以,他56歲就不寫了,辦了個病退。其他人呢,就是最早進(jìn)機關(guān)的幾名司機,轉(zhuǎn)干之后也當(dāng)上了局長副局長。
你要是這樣寫下去,最后復(fù)旦就真的變成了復(fù)旦?!?
說到這里,聞科長停下,喝了一口茶,問道:
“旦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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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早晨,天亮的意思?!?
他笑了一下:“復(fù)旦是什么意思?”
我說:“一個一個的天亮?!?
他哈哈大笑:“最后,你就是今天寫到明天,明天寫到后天,今年寫到明年,明年寫到后年,一年又一年,你成為【復(fù)旦】。”
我聽了大吃一驚,不僅是聞科長說的是現(xiàn)實,而且他解釋這個【復(fù)旦】,還真的別出心裁。
聞科長問:“旦,還有一層什么意思?”
我半天都想不出。
聞科長說:“旦,中國傳統(tǒng)戲曲里的一個行當(dāng),扮演婦女的角色。”
我恍然大悟:“生旦凈未丑,對,京劇里的角色。”
聞科長說:“復(fù)旦,就是一天一天扮演女同志。那么,你在機關(guān)里就是個配角?!?
我定定在望著聞科長,他說的話好像信手拈來,卻深刻得無以復(fù)加。
聞科長說:“我不能埋滅人才,能寫文章的人很多,高中畢業(yè)就行了。
我不能讓你寫文章。所以,你也不要做寫文章的夢,更不要做寫出高質(zhì)量文章的準(zhǔn)備。你要把夢做大一點。
我是性格不行,你性格好。連我老婆都說你為人靈活,又講情義?!?
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聞科長說:“蕭市長找我,他要我寫個東西。”
我只好站起來告辭。
我沒去其他同事辦公室拜年了,回到自己辦公室。
陳姐出去了,大概是去哪位領(lǐng)導(dǎo)那兒拜年去了。
坐在那兒,我想,原來聞科長一直沒要我寫材料,他是真關(guān)心我啊。
可以說,他宏才大略,就是性格不好。
如果他性格好的話,何止當(dāng)個寫手?什么縣委書記,市委常委,憑他胸中溝壑,筆下千言,必會比別人當(dāng)?shù)煤谩?
他是把自己的夢寄托在我身上。
我畢業(yè)于復(fù)旦,但不能【復(fù)旦】啊。
我發(fā)現(xiàn),在這機關(guān),真正了解我的,為我指路的,聞科長是第一人。至少,目前如此。
我想,一定要為他買個長長的,可以必濾的煙斗,讓他少吸點煙毒。
于是,我撥通了葉倩倩的電話……
喜歡官場智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