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鄉(xiāng)里的風俗,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走街坊。
我從初三起就開始去舅舅家拜年,初四就去劉老師、汪校長兩家拜訪。
少澤今年不去二中姑媽家了。因為他姑媽去了外地的婆家。我當然也沒去了。
初四下午,我們幾位同學都在少澤家碰上了。大家相約晚上到縣城一家【高樂廳】茶館一起喝茶。
大約晚上七點,我們就在茶館外面匯合,一起上二樓。
少澤家有電話,他提前訂好了包間。
進了包間,邊喝茶邊聊天。
主要是聊這個茶館為什么取個這樣的名字。
當然,各說各的,沒有個統(tǒng)一的解釋,少澤說是老板學習外地的。
據(jù)說現(xiàn)在的店子取名,發(fā)達地區(qū)已經(jīng)摒棄了傳統(tǒng)的取名方式——什么寄意美好,別人不信這一套了。就是取個怪名。
有意義嗎?沒有。
沒有意義嗎?有。
意義在于正因為沒有意義,好讓別人議論。議論多了,名聲傳了出去,大家都來看個究竟。來到這里后,發(fā)現(xiàn)還是不同。
這里有大廳,也有包廂。這些不出奇。
出奇的是——每到九點,大廳開始抽一次獎。抽到是幾號算幾號。大廳里的算座位號算,包廂按門牌算,反正獎金是一百塊錢。
所以生意火爆。
少澤說:“曉東,你是復旦畢業(yè)的,解釋一下這個茶館開獎的奧妙在哪里?!?
我說:“這有什么奧妙 ?就是吸引大家來喝吧?!?
少澤說:“別人可以學著他這樣搞?!?
我說:“任何事情都要做在最前頭。跟娶老婆一樣,黃花閨女受歡迎,二婚,別人的興趣少了?!?
眾人齊笑。
肖逸說:“從經(jīng)濟學上來說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拿出一百塊錢來,客人多了嘛。其次,他要九點才開獎??腿讼?,萬一抽到我了呢,所以要坐到抽了獎才走。
大廳無所謂,反正是一杯茶8塊,包廂不同,它按時間計費?!?
張行遠說:“這叫見多識廣。肖逸你在省城,這種小玩戲看多了,一眼就能看穿老板,我在鄉(xiāng)里,這茶館還是第一次來?!?
肖逸說:“現(xiàn)在賺錢的花樣多得很。比如省城有一家”俄羅斯之夜“茶館。引進四個俄羅斯小姐,專門在二樓當服務(wù)員。
二樓的包廂比一樓高一倍的價格,還天天爆滿。
你要是肯出錢,進來一個或者兩個白皮膚,她們給你跳段舞,價格很貴的。”
少澤說:“下次來省城,你請客,讓我們看一下白皮膚?!?
肖逸說:“我不會花那樣的冤枉錢,她也沒有什么給你看的,穿得整整齊齊,跳段民族舞給你看。你到電視上看是一樣?!?
少澤說:“過去大方些,現(xiàn)在變成小氣鬼了?!?
我說:“穿得整整齊齊是假,穿得這里少一塊,那兒少一塊是真。肖逸怕你學壞。幾塊錢工資,專門用來跑省城看俄羅斯姑娘?!?
眾人齊笑。
少澤說:“你們要相信法官嘛。法官都不信了,你們就不是好公民?!?
張行遠問:“為什么不是好公民?”
少澤說:“不相信法官,你們才去做犯法的事嘛?!?
肖逸說:“對,我們相信法官,他白天上班,晚上去看艷舞?!?
少澤指著肖逸說:“你言不由衷,開始說穿得整整齊齊,現(xiàn)在又說是艷舞?!?
大家玩笑一陣。主題就轉(zhuǎn)移到如何賺錢方面。
我說:“我、少澤、行遠就都沒有辦法賺錢。肖逸你當記者,采訪別人,別人還會給你一個紅包?!?
肖逸說:“我那個版塊是沒有紅包的,專門采訪明星,那些人有錢給你嗎? 有些還擺架子,以為他們有多了不起。
不過,你們幾個想賺點小錢,可以給我們報紙寫稿。你們不認識編輯,寄給我就行?!?
這點,張行遠來了興趣,問多少錢一篇。
肖逸說:“五塊十塊,蚊子肉也是肉。積少成多吧?!?
張行遠說:“那我寫。”
肖逸說:“最可以賺錢的是少澤,法院的案子多,我們準備開個【以案說法】專欄,他又是學法律的,寫得多了,還可以成為專欄作家?!?
少澤笑一下:“沒興趣。那能賺到多少錢啊?”
張行遠說:“可惜了,要是我就一定寫。但曉東可以寫啊。你到少澤那兒拿案卷,寫好了,請少澤在法案上把把關(guān),畢竟專欄的稿費高?!?
肖逸說:“這個未嘗不可?!?
我搖搖頭:“本人不想靠別人施舍。結(jié)果錢賺得不多,少澤吹牛,說全是他指導下,我才賺了幾塊錢稿費。”
少澤搖頭:“靠這種辦法賺錢,最后就混成了一個辦公室主任。你喜歡寫,單位也需要你宣傳,于是調(diào)你到辦公室當個副主任。
副主任只掛個名,其實就是個寫手,領(lǐng)導今天布置你寫這里,明天布置你寫那里。寫稿子要能發(fā)財。公檢法司各個辦公室的主任不成了富翁?
因為這些單位素材多,天天可以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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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澤這么一分析,連肖逸都臉上無光。原想讓大家賺點小錢,張行遠在鄉(xiāng)下,素材不多。少澤根本沒有興趣。
至于我,開始有點動心,現(xiàn)在聽了少澤的分析也不想寫了。這種豆腐塊寫多了,你就真的有可能去當個辦公室副主任,專門負責寫稿。
肖逸說:“行遠想寫,素材不多。你們兩個又不在意這五塊十塊的。那我就沒有其他辦法幫你們了。萬一來了省城,我還是到艷擺茶館請你們欣賞【多毛體】?!?
大家笑開了。
東扯西扯,一直扯到九點多,我們也沒有中獎。
回去的路上,我說有個熟人跟肖逸住在一起。要去熟人家既拜年,也取件東西。
肖逸會意,我們就與少澤,張行遠分手了。
騎了一段,肖逸停下來。
我也停下來。
兩人胯下各夾一輛單車。
我問:“你認識省委宣傳部《秦江宣傳》編輯部的人嗎?”
他說:“認識一個。”
“我把我們市政府的一些好做法,寫成理論文章,你能推薦發(fā)表嗎?”
他說:“我推薦不了的話,叫我岳父推薦?!?
我說:“拜托你了。一年能夠上一二篇,領(lǐng)導就會關(guān)注我。”
肖逸說:“你變得會思考問題了。”
我們兩人分了手。我邊騎單車連想:
肖市長帶我們看了上海,現(xiàn)在準備在衛(wèi)生系統(tǒng)推行【5s醫(yī)院管理】以及【整體護理】這兩項工作。年后就要召開大會。
發(fā)篇什么新聞,沒有多大意義。等推行半年后,我就寫篇總結(jié)材料,發(fā)到省委宣傳部的刊物上去。
那是本小型雜志,不向社會公開發(fā)行的,是供各級領(lǐng)導讀的一種內(nèi)部參考資料。
別人不看,分管衛(wèi)生工作的副省長會看。他看了,就會推薦給省長書記看。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蕭市長的工作會受到省衛(wèi)生廳的肯定,也為市委市政府爭光。
他受到肯定,一定會重視我這個寫手。
這比我送個什么禮物給他的意義,不知大多少倍。
這樣一想,好像文章可以馬上發(fā)表一樣,我騎著自行車,穿過街道,穿過萬家燈光,穿過市區(qū)的繁華與熱鬧,向前奔去。
我甚至哼起了八十年代很流行的一首歌:
我們的明天,我們的明天比呀比蜜甜——
喜歡官場智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