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遼軍逼近沒有什么出奇,邦媛早就和那個漁民頭人約定好了,看到對方給了信號,她就毫不猶豫按照約定在兩片相隔大約五里的蘆葦蕩中間轉(zhuǎn)過彎來,進入水泊之中的一條硬實道路。
詳穩(wěn)唐自是不可能放過她這個行走的軍功,而且他發(fā)現(xiàn)這個小丫頭身邊有高人,此人指揮若定,軍紀嚴明,六七百人竟然和遼軍打的有來有回。
那當然,這次的指揮是曾經(jīng)田重進的副將賀令圖,他本人原本好好的當著彰信軍節(jié)度使。結果,因為河北大面積淪陷。他正好夾在了李繼隆和尹繼倫中間,沒人救援,投敵不可,力戰(zhàn)不能。只好棄城而走。在山林里打游擊,那這些日子有了聯(lián)絡,自然是被代王收編成為重要成員。
這一次,他其實是早就在三河口一帶等著。論起帶兵打仗,人家的經(jīng)驗可是遠比康保裔、王宏來這些人強多了,所以邦媛下令所有兵聽他指揮。
賀令圖一開始對這個地形也有點兒懵,但他有些話反而不好說,因為他是趙匡胤原配賀皇后的侄兒,對待宋皇后的養(yǎng)女自然只有更好服從領導。
他觀三條河中交匯,兩個橢圓形硬沙灘,大小差不多,相互連著,宛如壓腰葫蘆一般,這西南和東北乃至西南的三河水都結冰,只有這方圓十幾里竟然還是活水,真是不來親眼看看都不知道,可是他不知道這能稍微阻礙一些騎兵之外,還有什么利好,能讓大王下定決心在這里打一場遭遇戰(zhàn)。
賀令圖疑惑,詳穩(wěn)唐又何嘗不是?他眼見著左右兩邊的蘆葦蕩都有足足五六里遠,覺得宋軍已經(jīng)技窮,不過是想仗著還有大隊援兵固守,打到天黑,逼迫金軍自退......那也不算虧,這代王一旦跑了,河北那么多人是肯定能藏住的,到時候春天一到隨便在哪個山旮旯里旗幟一立,吃虧的還是遼國。
因為他們就是奔著太行山里的人和這次春耕來的,所以他也定心,號令全軍進發(fā)追擊,以求務必在天黑前擊垮宋軍,解決戰(zhàn)斗。
軍鼓雷動,冬日午后陽光之下,萬人級別立即爆發(fā)!
那場景,真真是箭鏃亂飛,血水四濺!葫蘆腰這個隘口處更像是崩裂出血漿,四溢開來,倒下的人也不知道是遼是宋,但人頭和木屑不是假的,宋軍那設在葫蘆口外的拒馬幾乎全部被推到在地!
祥穩(wěn)唐既沖鋒,遼軍無不奮勇,他們很快展現(xiàn)出了真正的戰(zhàn)斗實力:明明是遠道而來對以逸待勞,明明無法發(fā)揮出騎兵的機動優(yōu)勢,明明對面的賀令圖的親衛(wèi)射程更短裝備更佳,但契丹軍憑著步戰(zhàn)的硬撼、硬鑿,戰(zhàn)事的天平還是一步步的被他們親手扳了回來。
平心而論,賀令圖的指揮沒有任何問題,他自己的本部親兵也加入戰(zhàn)爭,輪番射擊,一度有效的逼迫遼軍停止進攻。
但是強悍的契丹人眼看著趙邦媛似乎都不顧生死起來。戰(zhàn)爭的天平終于還是越來越向遼軍傾斜。
但賀令圖的身份決定他既然到了,除了戰(zhàn)勝,惟死而已。他親手斬了一個逃兵,動作太大,馬蹄落水,直接帶起了一陣漣漪。他本能低頭去看,卻只在愈發(fā)西沉的太陽映照下看到一陣粉紅色的漩渦,也是心中一動。
話說他這種級別的將領,就算之前有過一些小誤會,邦媛也不可能不給他露底兒,她對賀令圖說:“契丹人只知道河北是平原,卻不知此次地理水文皆能決定命運,有的時候優(yōu)勢也是劣勢。這里打魚的郭家已經(jīng)跟我說好了。咱們只要堅持到日落,他們自可破敵,將軍就算是為大宋建功了。”
賀令圖要是知道這戶人家。乃是五代時名將郭守義的后人,他們之所以既不投遼,也不敢來宋朝腹地,尷尬地混在原宋遼邊境。
原來當年家中子弟和人斗氣,打死了人命,按說亂世也不是太重要的事兒,可偏偏打死了這位小郎君,是宋太祖趙匡胤的親外甥。燕國長公主趙如蘭唯一的親生兒子,你說他們怎么敢?
但現(xiàn)在大長公主已去,如果代王能給出一些承諾,他們就能夠重新回歸大宋的懷抱了。賀令圖不相信郭家人敢耍代王?要是愿意投靠契丹人,他們早十幾年就去了,還用等到今天?
而河北雖然地處平原,是重要的產(chǎn)糧區(qū),但流經(jīng)的小河確實不少,他們家靠著打魚為生,也團結出來一股不小的力量,只不過沒有違法亂紀,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已。
契丹人的入侵改變了這一切。據(jù)說他們這些良善的漁民經(jīng)常被人當做野鴨子一般射死,原因是因為契丹士兵比射箭,你說這誰能忍?
賀令圖胡思亂想間,手下卻一刻不停,天地間忽然涌出幾艘船舶,那船只靈巧至極,儼然是邦媛工砲坊制造,已經(jīng)漸漸逼近,河北民間的號子也唱的響亮,正所謂:葫蘆口里撒下羅天網(wǎng),烏龜王八罩邊里!
這些蜂擁向前,不少人奔跑走馬中濺起無數(shù)水花,夕陽西下,正是甲光金鱗化龍傳。
邦媛干脆親自下馬,率休息了半日百余王府親兵步戰(zhàn)向前,揮刀殺敵!
大宋親王接戰(zhàn),士氣自然提振。故此,雖然宋軍軍陣明顯頹廢開來,卻居然還是勉力將這只減少到兩千人的混雜遼軍頂在葫蘆腰處。
夕陽金輝,又有數(shù)以百計的小舟自蘆葦蕩中涌出,每舟不過二三人,卻以不可當之勢奮力向三河口灘頭而來,船身自然也如同騎兵沖鋒陷陣。
“撤兵!”來不及多想,早已覺得怪異的詳穩(wěn)唐便做出了最合理的決斷?!皼Q不能在此處與宋軍和水匪夜戰(zhàn)!”
但這決定是對的,只可惜晚了一陣兒。
百余艘小船如同騎士乘著戰(zhàn)馬,發(fā)動了對撤退騎兵的側翼沖鋒!
騎兵相撞,那質(zhì)量和速度便能決定了勝負,毫不遲疑。
這種情況下,必然是那種尖船獲勝……邦媛當年在易州運糧船只全部運送給了郭家和依附著他們的人。
那些在河水上生活了一輩子的人,駕駛著穿越時代的船只,忽然在蘆葦外圍跳入水中后,依然保持著一定速度向前,卻是順著淺水在那處隘口處和遼軍戰(zhàn)馬、騎士一起撞在一起,人仰馬翻船碎,血肉模糊。
就是契丹勇士也得哭爹喊娘,哀嚎遍野。
“為什么來時是河灘,忽然就有水堵了退路?”
詳穩(wěn)唐在被一刀抹了脖子之前,也在想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