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李皇后氣得要命,但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不能對朱沖惠怎么樣。
這件事情已經(jīng)完全超出后宮范疇了,乃是國家大事,還是一等一的國家大事?
朱沖惠在跑出福寧殿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只是希望保住自己的兄長而已。于是叩首道:“妾為嬪御,沒有事事遵循皇后娘娘教導,實在該罰??蓞s確實沒有見識,只想著官家的意思是萬萬不能違背的。所以也就去了南宮。”
高瓊這時道:“朱婕妤得罪了,照你這么說,官家那個時候是不可能給你手照的,而我殿前司也沒有任何你出宮的記錄。那么,敢問你是如何在帝后都沒有允許的情況下,出了宮禁,跑到瑤華宮去的?”
按說這種場合,他一個武人貿(mào)然插嘴有些不合適,但誰讓宮廷防衛(wèi)屬于他的責任,所以不管是兩位皇后還是宰相,都沒有斥責他。反而在等著朱沖惠的回答。
朱沖惠本能的去看劉娥,但劉娥卻是巍然不動。她只好如實道:“妾在宮中侍奉多年。知道西華門旁邊有一個角門,是專倒夜香的,只要肯給錢,守門的太監(jiān)并不太管?!?/p>
畢竟這年頭,宮人私逃可是大罪。抓回來不是玩兒的。所以一般的宮女內(nèi)侍一晚上也就回來了。他們還能倒騰點兒小錢。
高瓊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問的他自己反而被打了臉。當即跪下向李皇后請罪道:“是臣失職,禁軍守護不嚴?!?/p>
李皇后同樣也覺得臉面受損。這后宮防衛(wèi)雖然靠禁軍,但日常管理可是她的責任。沒想到龍有龍道,魚蝦有魚蝦道。小人物關鍵時刻居然還能翻了天。但這個時候想這些也沒有用。她不可能自斷臂膀,于是和藹道:“這哪里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何況就算追究。還有君王暴斃這樣大事在前。卿家,先退下吧?!?/p>
高瓊無奈退下。
眼看朱沖惠已經(jīng)把能說的都說了。能做的也只有讓兩位皇后事后定她的責任了,這就不是外臣能夠插手的。但呂端思維清晰,還是道:“既然此事告一段落。那么,官家被害,應該實屬無稽之談。只是他常年操勞國事,飲酒過度所致??墒窃酵醯钕拢〕紵o禮,這官家召見和官家有意傳位于你,其中的意思天差地別。若沒有實證。本官身為百官之首,無法奉您為主君。”
這是呂端這大半天以來第一次表明態(tài)度。
他今年五十出頭,尚且屬于中年,身體消瘦,精神看上去也不好。但誰都知道他是先帝趙炅最倚重的臣子之一,這不是因為他的出身,而是因為他的能力。
這種能力包括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看得清局勢,分得清輕重。所以有句話說,呂端大事不糊涂。
當然,這也跟人家的出身有關系。他是后晉兵部侍郎呂琦之子、大宋尚書左丞呂馀慶的弟弟。
所以他的話得到了很多眾臣的認同。三思時,沈義倫與他交情一般,但公務上素來佩服呂端為人。何況若是皇位不定,財政吃緊,最倒霉的還不是自己!所以他也拱手道:“不錯,皇位傳承,須有明旨意,不可馬虎?!?/p>
可是寇準也太過耿直,居然說了一句沒人愿意戳破的大實話,“大行皇帝若沒有留下遺詔。就應該由皇后做主。那就請宋皇后和李皇后商議出結(jié)果來?!?/p>
你是不是棒槌?
別說呂端了,就是燕國長公主都在心里暗罵。你這不是拱火讓兩個人打起來嗎?
結(jié)果宋皇后笑了,道:“寇群牧糊涂了,先帝雖然沒有頒布遺詔。但是關于傳位的事情,不是早就已經(jīng)說明白了?!?/p>
這下李皇后瞪大了眼睛,幾乎笑了,“長嫂莫不是糊涂了?先帝何時有過傳位的意思?我不知道,您難道還知道?”
宋皇后搖頭,似乎是在看自家不懂事的妹妹,慢慢說道:“你我的阿姑昭憲太后臨終之際,留下金匱之盟。太平興國六年,前宰相趙普將其內(nèi)容公之于眾,并得到了先帝的認可。難道金匱之盟的內(nèi)容各位都不知道嗎?”
她短短的一番話落在眾人心頭,有人像是被澆了甘霖,有人則是炸了驚雷。
所謂金匱之盟,是說建隆二年,趙匡胤母親杜太后病重,召趙普入宮記錄遺言,交代未來的皇位繼承。定下的繼承順序是先傳光義,再傳光美(后改為趙廷美),三傳德昭。官方理由是這樣。為了防止主少國疑。此事得到宋太祖同意,藏之于金匱。
別管這件事情有多少聽上去不合理的地方。但是趙普認了,趙炅當年也認了。
李皇后堅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不容易,聽了這話,臉色都會發(fā)白。但還是堅強道:“此事不用多說,可是廷美與德昭都已經(jīng)去了。這事兒還怎么做準?”
宋皇后提出這件事來,就不可能沒有準備,強忍著惡心道:“的確如此??烧褢椞蟮囊馑季褪?,太祖?zhèn)魑唤o兄弟,是為了保住趙家江山。但皇位終究還是要回到太祖一系的手里。畢竟他才是大宋的開國之君,德昭和德芳雖然已經(jīng)去世,德澤卻也是太祖親生子,獲封代王??梢岳^承天位?!?/p>
終于是到了圖窮匕露的時候,生死攸關。柴禹錫也顧不得會不會被代王繼續(xù)暴打,堅強問道:“娘娘,這話才是大繆吧。昭憲太后已經(jīng)過世十余年。您怎么知道她的意思?自古皇位都是以父死子繼為主,兄終弟及為輔。當年太祖已經(jīng)誤了,大行皇帝又豈能再誤?越王端方君子,正該順天理繼位?!?/p>
這么不要臉的話,真不愧是趙炅的狗腿子說出來的。
可是,支持代王的也大有人在。真出兵硬碰硬,他們是不敢的,這個時候要是還不添把火,那簡直對不起自己的投資。
趙保忠就道:“柴樞密,你一個讀書人,怎么比我這個蠻夷還不懂道理?大宋本是太祖開創(chuàng),合該傳于太祖之子?何況我怎么聽說就是先帝當年?也說過要把皇位傳給德昭的話?!?/p>
這話真是損到家了。趙炅那是疑心病發(fā)作罵趙德昭。而且還讓趙德昭承受不住心理壓力,自殺了。
果然,鄭國公主哭哭啼啼,一會兒說自己父親的不容易,一會兒說自己弟弟趙德昭的冤枉,那真是聲聲啼血,句句帶刺兒都在內(nèi)涵。
此時,趙邦媛終于到了,上來就石破天驚道:“二位王兄雖然都是皇帝之子。但我兄長身負天命,當然更有資格繼承皇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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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份兒殺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