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媛聽著一個山西人給河南人介紹山東最常見的山楂，有點怪異。不過任守中有一點倒是沒說錯，這個季節(jié)還開的那么好，真是不多見。

　　卻聽任守中繼續(xù)道：“這東西倒是也能吃，但是太酸苦了，沒幾個人喜歡，想必如此這個野林子才沒人吃，留下來了。”

　　邦媛笑道：“那咱們采摘幾個回去，我給你們弄點不酸的吃法?！碧呛J好像在這個朝代還不常見，她不是那么清楚步驟，但是說說思路御廚總會有辦法的。

　　公主有命，兩人豈敢不從？找了個布兜兒，就開始認(rèn)真采摘起來。

　　豈料還沒摘幾個，變故陡生，忽然竄出一條大黃狗，滿口獠牙，朝著任守中就狂吠起來。

　　任守中雖然已經(jīng)十四歲了，但到底沒經(jīng)過太多事，這狗兒又著實兇悍，一時竟然嚇住了。

　　但沒想到耿素素卻是一個膽大的，拿起一塊石頭朝那大黃狗扔去，準(zhǔn)頭極佳砸中了它的額頭。

　　邦媛倒也不怎么怕，她帶著一把防身的匕首在鹿皮靴里呢。

　　卻不想忽然聽得一個悲憤之聲，“住手，你們這些爛心爛肺的賊！”

　　三人頓時愣住，看見人影兒，任守中和耿素素趕緊護(hù)在邦媛身前。但隨即兩人就更加懵了，因為只見一個看不出多大歲數(shù)，滿頭白霜身子佝僂的老嫗，拄著拐杖一步一晃走來。

　　剛才還一副要和他們同歸于盡模樣的大黃狗聽得聲音，“汪”地一聲跑到她身邊舔老人的手掌，顯然是人家養(yǎng)的家犬。

　　老嫗看狗兒受傷了，更加生氣，吃力把拐棍抬起來，道：“你們……偷果子也就罷了，還把我的大黃。孤寡老婆子就靠這幾畝林子活著，一筐果子三分錢，一捆柴火五文錢……你們穿的這樣好，還來吃我的血肉，打我的大黃……這還讓人活嗎？”

　　趙邦媛已經(jīng)震動了，她仿佛犯下了彌天大錯，是啊，書里都說了宋代底層民眾很苦的。剛剛還有活不下去的川蜀民眾造反，現(xiàn)在她又在干什么？

　　她道：“林子……是您的，對不起，我以為，是野林子?！?/p>

　　耿素素畢竟是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趕緊上前，摘下一個銀子耳環(huán)放在老嫗后背的框子里，道：“婆婆息怒，我家小主人初來此地不知道這是您的林子，我們以為此林無主，故而采摘幾個。但擾了婆婆生計確實不該，這算是賠償，邊算是我們買了一包果子，外加給您這狗兒治病如何？”

　　老嫗頓時愣了，本能要拒絕，卻不知該怎么講，任守中卻來道：“耿內(nèi)人，你這耳環(huán)是內(nèi)造的。起碼值五貫錢，給了這婆婆，她也守不住?！闭f著拿了串銅錢，足有一百文，道：“婆婆，還是我來付吧。山地偏遠(yuǎn)，你就一個人住嗎？”

　　老嫗這下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們不是壞人更不是小偷，有些歉意，正想說些什么，忽然聽到有人遠(yuǎn)遠(yuǎn)跑來，一個姑娘急得聲音都變了，道：“莊婆婆，快，快回去看看，他們說你家欠了賦稅，要把林哥兒抓進(jìn)宮里當(dāng)內(nèi)侍呢！”

　　莊婆婆聞言頓感五雷轟頂，她就住在行宮五里遠(yuǎn)，雖然孤陸寡聞，好歹知道內(nèi)侍是啥！也再也支持不住要倒下，多虧任守中護(hù)住，趙邦媛問那姑娘，說：“姑娘，什么賦稅，朝廷收宦官那是有制度的，憑什么拿人抵債！”

　　那姑娘雖然也是荊釵布裙，但一看就有些見識，看趙邦媛氣度不凡，詫異問道：“姑娘能救人，抓人的可是承徽使下的入內(nèi)察子?！?/p>

　　承徽使是專門管宋廷采買的，但是邦媛冷笑道：“就是內(nèi)侍都知來了，也得給我滾蛋?！?/p>

　　耿素素道：“放肆，此乃先帝之六女永國公主殿下?！?/p>

　　這個時候不亮身份啥時候亮。

　　對面那小姑娘也就十歲十一歲的樣子，可能是看話本子經(jīng)驗不足，所以一時不能接受。

　　荒郊野外遇個公主？怎么不說七仙女！

　　但是她還能理性思考，莊婆婆僅有的一絲清明讓她聽到了“公主”兩個字，頓時如溺水的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什么也不顧了，五體投地地跪倒說：“公主，公主，老婆子罪該萬死，有眼………反正瞎了眼。冒犯了貴人，我愿意把所有的猹子，不，整個林子都送給貴人。要是還不行，我去當(dāng)奴婢，求公主救救我的孫兒吧，他要是當(dāng)了內(nèi)侍，我死了也沒臉去見老頭子?！?/p>

　　王朝的暴政，官吏的惡行，通通由小民買單！

　　邦媛自從穿越以來，經(jīng)歷了了不少事情，可是從沒有像今天那樣難受，恨自己無能，她咬牙道：“守中，去行宮請表姐帶上所有忠于我們的人，還有我的公主之寶，素素咱們走。煩請這位姑娘帶路?！?/p>

　　那少女這才相信這還真是公主啊，眼睛一亮，趕緊扶起莊婆婆來，道：“婆婆，你慢慢走。我?guī)е魅ゾ热??！?/p>

　　莊婆婆哪里有不答應(yīng)的，要不是邦媛跑得快她恨不能再磕幾個頭。那少女一看也是個常鍛煉的，三四里的山路跑的飛快，不多時就到了她們住的小村子。

　　那真是到處抓人，雞飛狗跳。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

　　接下來的事情就格外順利了，胥吏們雖然不認(rèn)識公主，但是耿素素可是帶著公主的金牌的，再說除了皇家誰能養(yǎng)出這樣大氣魄的小姑娘，到底是大宋西京所在，也沒人真敢殺人滅口。悄悄派人通報了行宮宮苑使和伊川縣令。

　　當(dāng)然，邦媛就是不走了他們也沒辦法再抓人。邦媛看著全村窮人渴望的目光，咬牙在那里坐著。

　　結(jié)果他們還沒到，居然有個三十左右的軍人騎馬到了，遠(yuǎn)遠(yuǎn)就喝道：“如此欺壓我家鄉(xiāng)百姓，當(dāng)我康保裔是死的?！?/p>

　　邦媛聽到這個名字本能有點耳熟，那青年人看一個小姑娘大馬金刀坐在村口，一眾差役賠著小心，有點好奇。他定睛一看，也是吃了一驚，立即下馬拜道：“卑職龍衛(wèi)指揮使康保裔拜見永國公主殿下?！?/p>

　　這下一眾小吏跪的那叫一個快，自己這是什么命啊真遇上一位公主。

　　邦媛奇怪道：“將軍認(rèn)識我？”

　　康保裔低頭道：“家父康諱再遇，殉國后下官就跟著衛(wèi)國公……石魏王征戰(zhàn)，和駙馬交好，因此見過公主一面?！?/p>

　　只是那也是好幾年前的事兒！

　　邦媛點點頭，暫時也沒空管他，一拍椅子道：“現(xiàn)在知道我是何人了吧？說說，大宋何時有律法，讓你們拿孩子充賦稅，說不出來，我上疏告訴皇叔，有人敢造反了，你們可都是縣衙造冊的，一個也跑不掉！”

　　———

　　康保裔，一代名將被坑死了，他就是洛陽人。和石家關(guān)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