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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章 因為我善

余令當初在東廠當官純屬惡趣味。

因為惡趣味太多,所以余令才喜歡讓東廠在夜里抓人。

那種戴圓帽,著皂靴,穿褐衫的行為習慣也改了。

改成了穿普通衣衫,俗稱便衣!

可余令不知道,他的惡趣味在東廠卻完美的繼承了下來。

先前東廠喜歡耀武揚威的辦案抓人,生怕別人不知道。

他們覺得威風!

如今的東廠風格變了。

因為余令的那句“打槍的不要,悄悄地翻墻”,從那以后,東廠喜歡翻墻頭,跑到人家臥房點油燈。

他們覺得刺激!

如今魏忠賢來了,他并沒有去改變先前的一切。

他人讀書雖然少,但腦子是真的好使,而且為人也大方。

當年在市井廝混的生活并不是恥于開口的不堪。

講義氣,大方,愛賭,讓他很快就和東廠的人打成了一片。

他知道兄弟們要什么,也知道兄弟們缺什么。

兄弟們要的他都給,錢,女人,權力,外加一張張的大餅。

如果說蘇懷瑾和余令做事會考慮他人的看法,魏忠賢直接不考慮。

他只考慮兄弟們愿不愿意跟他混!

財散人聚!

東廠的他一邊殺人,一邊和底下的人搞關系。

先前他在市井怎么混,如今在東廠更讓他如魚得水。

東廠的獠牙見血了。

新的一天朱由校又開始了木工生涯,朱大嘴給他打下手。

雖是初來乍到,朱由校對朱大嘴等人的信任超越任何人。

“吃什么?”

“萬歲爺,今日我還是想吃面!”

“不用給我省,錦衣衛(wèi)送來了一大筆錢,這點飯錢我還是有的,說說,想吃什么都可以,別客氣!”

“面!”

“朕說了,朕有錢!”

“多加肉臊子!”

朱由校徹底無語了,可他哪里知道,一碗面,多加肉臊子且能吃到飽已經是極好的享受!

長安好多人連面食都吃不上呢,更不要提加肉的面!!

“好吧!”

面很快就來了,朱大嘴吃的呼呼作響。

望著出現(xiàn)在門口的魏忠賢,望著魏忠賢點頭,朱由校也端起面碗,美美的吃了一大口。

“朕養(yǎng)的狼開始吃肉了,你們準備好了么?”

城外的余令也覺得自已休息好了,不去戶部看看有點不合適了。

哪怕自已根本就不想去戶部,可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的。

昨夜的京城下了一場急雨。

準備去戶部當差的余令也終于看到了藍天,走在路上泥土的味道不斷沖入鼻腔。

有土香,也有尿騷味。

余令對戶部其實沒抱多大希望。

自已遇到的每個官員,甚至連城中百姓都知道戶部窮的什么都沒有,那大大的庫房成了老鼠的家。

在家這幾日,余令又翻閱了很多書籍。

大明六部的堂官很多其實是被底下的官員給架空了。

按照標準,成為戶部堂官通常從本部的主事開始,逐漸晉升為員外郎。

這個晉升過程非常重要。

因為,只有在同一個部門長期任職,才能全面了解部務,不會受到底下書吏們的操縱。

空降下來的最容易被架空。

對部務不熟悉,一切案牘文件自然倚重書吏。

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基層干吏才是大明王朝的基礎。

因為很多事情真的就是他們在做,在協(xié)調。

所以,才有了經典的“鐵打的書吏,流水的堂官”這句話!

這句話不是只針對戶部,對其他的五部同樣的好使。

這也不是官員排外,而是真的隔行如隔山。

余令沒來,戶部的官吏卻在時時刻刻等待著。

為了摸清楚余令待下官是一個什么樣的性子,戶部的這群官吏還特意花錢辦了一場聚會,請翰林院的那幫文吏看了攢勁的歌舞。

因為這群人在余令手底下當過差。

不問還好,這一問直接把眾人問出的心神不寧。

因為余令在沈陽城里和御史發(fā)生過沖突,摳人嗓子眼。

風頭正旺的蘇懷瑾都被他吊起來打過。

再想到余令在朝堂上動手打人,眾人瞬間覺得余令根本就不是一個讀書人,而是一個暴躁的將軍。

對付將軍,文人可不怕。

可大家都怕余令這樣的。

因為如今朝堂上都承認余令是一個讀書人,不承認他是一個領兵的將領。

如今,自已等人成了下屬……

房正是戶部的是一文吏,舉人出身,使了錢和靠著祖上的關系才在戶部里混了一個閑職,跑腿是他的主要工作內容。

冬日給火盆加炭,平日給堂官添茶倒水。

因為他不善言辭,在全體同仁的“舉薦”下他成了代戶部尚書余令的文吏。

房正知道,他成了“替死鬼”!

房正知道,這群人害怕余令。

房正還知道,余令在戶部干不長,按照朝廷的慣例,說不定在某個時候余令就被調走了。

余令這樣的應該去兵部,去平叛。

聽到馬蹄聲,房正抬起頭。

看了一眼余令,房正覺得自已想的有點多,他以為余令是一個虬髯壯漢,沒想到卻和自已想的不一樣。

房正覺得余令挺秀氣的。

“大人把馬交給我就行了!”

“貴姓?”

房正惶恐道:“回大人,小的房正,字方正!”

余令一邊跨過門檻,一邊打量著戶部,一邊回到:

“好名字,好字,朗朗上口,我記住你了!”

房正更加的惶恐!

“這是小人的榮幸!”

“喊人吧,大家剛好見一面,我給大家說點事!”

“是!”

隨著余令的到來,戶部的官吏全都跑了出來,按照官職的大小站好,前來迎接余令這個新上官。

這個時候沒有人敢輕視余令是一個空降的上官。

所有人都很清楚,哪怕余令不是從戶部體系里升上來的。

可余令的話卻能輕易的決定他們的去留,甚至生死。

可這群人哪里知道,余令這次就是來清理戶部的。

這是那天和皇帝閑聊的時候已經約定好的,皇帝要掌握財權。

既然如此,戶部這群人要騰位子,讓后面的人上。

后面的人自然是從今年的進士里選。

雖然進士里的人也不一定是心向朝廷,肯定還是南人居多。

可再怎么樣,也比現(xiàn)在的戶部這群人強。

這群人已經“倚老賣老”了!

只要有新人到他們就拼命的使喚新人。

臟活,累活,得罪人的活全部安排給新人,把新人折騰走了他們還會得意的說勝利了。

這些茍且勾當,余令都知道。

在東廠干活的那段日子,余令把這些當小說來看。

那可是真的長見識,開眼界,看得余令廢寢忘食。

原先余令以為書吏架空主官是鬼扯。

等看到這些后,余令覺得官場里都是高手。

書吏拿權最簡單的法子就是寫又臭又長的報告,讓你不想看。

他們不是一個人這么寫,是一群人都這么寫。

主官精力有限,真要認真的看,時間全部耗費在這上面了。

你在這上面耗費的時間越長,下面官員能做的就越多。

你要不想看,可事情得做啊,你只能讓小吏來決策總結出來給你。

這群人改一個關鍵點,避重就輕說一件事,主管發(fā)現(xiàn)都發(fā)現(xiàn)不了。

最無解的是最后執(zhí)行權也還是他們。

地方貪污成風,很大原因就是這群人。

地方官員有替換制度,文吏不屬于官員他們不替換且和地方的大戶早都聯(lián)合到了一起。

不是世襲……

他們硬是干出了世襲味道來,父傳子,子傳子……

所以,衙門里就會出現(xiàn)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今年衙役叫李四,明年叫李小四,后年叫李四小......

名字一年一換,人還是那個人。

......

戶部堂官的官印又大又好看,收回目光,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小吏和涇渭分明的幾位員外郎和郎中!

官少,胥吏多。

“我聽說官場難以立足,文吏一職好多都是使了錢,托了關系才進來的,因為俸祿低,所以搞錢才是很多人目標!”

眾人聞言心里咯噔一下。

人的名,樹的影,新官上任不認識官吏,一上來就要上眼藥。

這口氣,怕是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吧!

余令笑了笑,繼續(xù)道:

“諸位,別忘了我先前在東廠干過,而且在長安我也是地方主官,以小見大,你們是什么樣子,我心里清楚!”

余令沒有恐嚇,只是在講實情。

“很多小吏在衙門里并不會去研究怎么做事,而是研究各種撈錢的竅門和律例,六部里,吏部和戶部是肥差!”

余令溫柔的笑了笑:

“大家別怕啊,這事我也只是聽說,我不是大家口中的那種人!

吏部我管不著,戶部我初來乍到,其實真的很好奇這門道是什么?”

余令哪里不知道什么門道,余令是門清!

吏部文吏是靠“侯官”制度來搞錢。

戶部胥吏是通過奏銷制度來索賄,地方開支,軍費報銷來搞錢。

想奏銷快速拿錢,你就得給錢。

如果不給錢,就把你的奏銷壓在最底下。

掌管糧草的戶部來往的奏銷沒有一千也有一萬,等到看到你的奏銷……

嘿嘿,你就等吧,使勁等吧!

如果你給了錢,這些掌管奏銷來往的官吏就會把你的放在最上面。

上午來的,下午奏銷就能報銷下來。

如果你給的多,奏銷審核的過程都能免掉,也就是說你寫多少,你就能拿多少。

朱由校之所以讓余令嚴查戶部是有原因的。

朱常洛發(fā)內帑犒賞大軍,錢財從戶部走,還沒出京城就少了二十萬兩。

孫承宗為啥去兵部?

因為后面內帑又發(fā)了一百萬,走兵部發(fā)放到地方。

結果,同樣沒出京城就少了二十萬!

兩部的各二十萬兩被書吏分潤了!

不叫貪污,叫分潤,多么優(yōu)美的詞匯?。?/p>

書吏拿了錢,然后開始孝敬。

別看這個過程多此一舉,這個過程用余令的話來說是把錢洗白的一個過程。

真要查出來是受賄。

按照祖宗制度,官員貪污要剝皮的,貪污也叫“受財枉法”!

受賄則不然,受賄叫“受財不枉法”,一字之差,天差地別。

而且,現(xiàn)在也不是洪武時期,受賄之后可以找人官復原職的。

這些官場的小道道,余令看的時候驚為天人。

“市井里都說戶部書吏收入很高,聽說某家子嗣進了戶部宴請賓客大擺宴席三日,他們都說有人說戶部書吏的財富可與王侯相比!”

余令把印章往桌上一放,一聲輕響,嚇得某些人雙腿直哆嗦。

余令說著讓人汗流浹背的話,等陽光照進大廳,以陳默高為首的宮衛(wèi)來了,朱大嘴,高起潛也赫然出現(xiàn)在隊列里。

余令站起身,笑道:“我這個人最善良了,各位大人,我說的這些是真還是假呢?”

大廳眾人望著虎背熊腰,手拿木杖的宮衛(wèi),當下就有三個人扛不住昏倒在大廳里!

“昏了?我來的也不早啊,大家沒吃早飯么?”

說著,余令伸手往暈倒的三個人一指,淡淡道:

“先從這三個人開始吧!”

望著宮衛(wèi)將三人拖走,一年長的書吏突然站了出來,忍不住道:

“大人,不可!”

余令望著站出的這人嗤笑道:

“大人不可?我都是大人了,你還管我可不可?”

余令直起腰,淡淡道:“陳默高?”

“下官在!”

“搞他!”

“是!”

“記住啊,不準動私刑,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心善,見不得這些!”

陳默高打了個寒顫,用人頭壘山的人他說他善?

身后的朱大嘴認真的點了點頭,他覺得令哥是真的善。

因為他去令哥家吃飯,面有肉。

拖著人往外走的朱大嘴朝著眾人笑了笑:

“余大人是真的善,我大嘴不騙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