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新帶著人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東勝衛(wèi)。
“來人報名!”
“王文新!”
隨著這三字在響起,如意、小肥彎腰行禮。
跟著王文新的人也驕傲的抬起頭,他們覺得他們看懂了大明。
一如既往的外強中干。
大明人還是害怕自已草原部族的,一個三等人竟然讓他們彎腰。
這行禮顯然不是為了王文新。
他們是在祈求原諒!
隨著王文新不斷的過關(guān)卡,不斷的報名入軍帳,余令也慌忙跑了出來。
望著須發(fā)皆白的王文新,余令解下了了披風(fēng)!
在寒風(fēng)中,王文新脫下自已的蒙古袍,腰桿筆直如槍。
他站在那里,笑著看著余令,望著余令給自已披上披風(fēng)。
望著眾人不解的眼神,王文新覺得自已像個英雄!
“到家了!”
王文新哈哈大笑,在這一刻,在優(yōu)美的贊揚也比不上“回家了”這三個字,自此以后不再是孤魂!
“余大人,我不辱使命!”
余令笑著再次彎腰,主動讓開身子,伸手虛引:
“勞苦功高,當(dāng)青史留名,外面冷,咱們進屋,請!”
王文新笑著往屋里走,身后的人他看都沒看。
他這一走,俄木布的部下毛罕不愿意了,仰著頭朝著王文新道:
“王大人,作為議談的使者,你應(yīng)該是象胥舌人!”
王文新笑了,忍不住道:
“議談流程是我寫的,印章也是我蓋的,主使是誰,副使是誰,象胥舌人是誰,我寫誰就是誰!”
“你……”
“哦,忘了告訴你,我是大明人,重新認識一下!”
王文新?lián)P起頭:“在下是大明錦衣衛(wèi)南鎮(zhèn)撫司王文新,我到家了!”
毛罕就算是傻也明白這句話是何意。
跟著王文新一起來的二十三人卻是如遭雷擊。
這么說來,那些牧場,那些奴隸,那些讓人心動的承諾都是……
“狗狗,明狗,漢狗……”
雖然被罵,這一刻的王文新卻是格外的開心。
毛罕用那簡單,重復(fù)且沒有新意的臟話王文新早已百毒不侵。
在異國求活,被罵那是家常便飯。
哪怕王文新的地位足夠的高,可那些頭人,首領(lǐng),包括卜石兔依舊沒把他當(dāng)一個官員來看。
當(dāng)初的白蓮教就是最現(xiàn)實的例子。
當(dāng)年俺答為向大明表示誠意。
希望大明多開互市,讓馬市繼續(xù),他毫不猶豫的就將白蓮教徒蕭芹,趙全等白蓮教給送到大明。
這些人當(dāng)年可都是立有大功的。
他們?yōu)榘炒鹂珊谷肭执竺髻I通邊衛(wèi),制定路線,建造宮殿等。
那時候的趙全可是“把都兒哈”、“儀賓倘不浪!”
可最后呢?
最后戚繼光任薊州鎮(zhèn)總兵,鎮(zhèn)守薊州、永平、山海等處,大力整頓邊防。
俺答對明朝的侵略之戰(zhàn)從勝多敗少轉(zhuǎn)為敗多勝少。
為了互市,俺答就把這些“功臣”給賣了。
所以,哪怕王文新在土默特有了一塊不小的牧場,是漢民眼里的人上人。
若是哪一天大明強盛了起來,問卜石兔要自已王文新,自已還能活么?
所以,無論在草原多好,他還是想回,很多人都是如此。
可惜他們回不去了!
“余大人,這位是俄木布的部下毛罕,這位高僧是藏傳佛教格魯派活佛索南嘉措的徒孫,這位是……”
“漢狗,漢狗啊……”
余令看了一眼如意,如意笑著走上前,將辱罵不停的毛罕夾在腋下,照著肚子邦邦就是兩拳。
望著縮在地上吐血的毛罕,王文新笑著走上前蹲下。
“先前你罵我狗我不說什么,現(xiàn)在老子是爺!”
王文新大笑著離去,毛罕努力的站起身子。
望著如狼似虎的大明人圍了過來,在這一刻,他有點明白王文新剛才的聲嘶力竭了。
“等著吧,等著吧,可汗馬上就帶兵而來……”
毛罕的失望是注定的,卜石兔知道余令拿下了東勝衛(wèi),一連過了三日,土默特的反擊并未到來。
這三日余令也沒閑著。
隨著榆林衛(wèi)的人陸陸續(xù)續(xù)的到來,等榆林衛(wèi)那一車車的火藥運來,余令這邊開始在東勝衛(wèi)周圍埋地雷。
陷馬坑密密麻麻遍布周圍數(shù)里!
卜石兔其實已經(jīng)等不及了,熟悉的頭疼又來了。
可他實在不敢下手,就算贏了,打退了大明,可八白室若是毀了咋辦?
毀在別人手里無所謂,但不能毀在自已是可汗的這個時候。
卜石兔在等,等大明皇帝的消息。
……
京城,乾清宮內(nèi)熏香裊裊不絕,群臣站滿了大殿。
這一次沒有吵鬧,就連最愛吵的東林人都閉嘴不言了。
葉向高還在回味著軍報和順義王的急報。
雖然兩個消息有時間差,可把兩者放在一起比較,眾人心里都清楚。
榆林衛(wèi)進軍河套,把卜石兔逼得開始說軟話了。
葉向高無比確定順義王現(xiàn)在很難受。
就在前不久,群臣還在商討該不該給土默特歲賜。
這才過了多久,卜石兔竟然以臣子的口吻來問自已哪里做的不對。
天差地別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只有一個答案。
他疼了!
卜石兔的先祖俺答可汗當(dāng)年被戚繼光打疼了,他主動送來了作亂的白蓮教。
如今卜石兔如此卑微。
也就是說,他對榆林衛(wèi)沒辦法了!
余令不遵兵部指令擅自出兵如同造反。
可朝中的東林人不敢說余令造反,甚至不能把這件事往這上面提。
只要坐實余令造反,錢謙益必死!
錢謙益若死,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在場的東林人都跑不了。
哪怕是無辜的,那也是真的!
葉向高覺得很不舒服,如今越來越多的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
余令遠在千里之外,可愿意為余令說話的人卻每日劇增。
被按下的浙黨不喊疼,不叫冤,這群人在三大案的逼迫下竟然出乎意料的團結(jié)。
他們現(xiàn)在好像分成了兩幫。
一幫子跟余令,一幫子跟魏忠賢搭上了線。
朱由校很舒服,群臣是看了兩份急報,其實還有第三份。
第三份是屬于他的,他沒給任何人看。
事情的始末他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
余令的信,東廠的信,錦衣衛(wèi)的信,三者對照成一封信。
朱由校相信余令這不是在造反,他是在證明。
證明,大明人若心是齊的,草原不可怕,建奴也不可怕。
“陛下,臣覺得此事應(yīng)慎重!”
溫體仁看了一眼葉向高后繼續(xù)道:
“茲事體大,應(yīng)該是榆林衛(wèi)不經(jīng)過兵授令對河套用兵,順義王才會用急信來詢問!”
溫體仁頓了一下,見眾人不語,繼續(xù)道:
“土默特雖不如過往,但這些年也算安分,余令擅起邊禍應(yīng)該立刻退兵,我大明不是怕,而是受不起西北和遼東同時開戰(zhàn)!”
見皇帝看著自已,溫體仁繼續(xù)說道:
“自古以來,河套和榆林衛(wèi)雖有摩擦,但也不宜興刀戈之禍。
臣以為當(dāng)遣使入歸化城,宣我朝無擅自興不義之師之大義!”
“好一個自古以來,好一個雖有摩擦……”
劉廷元又站出身來,不屑的望著溫體仁道:
“我今日算是見識到什么是睜眼說瞎話,何謂不義之師,東勝衛(wèi)這地方是人家起的名字?”
溫體仁望著看著自已的劉廷元,他不明白這個家伙最近是怎么了?
“劉大人,萬一余令輸了,韃子入關(guān)了呢?”
“溫大人,萬一余令贏了,韃子遣使入京了呢?”
“你這么看好余令?”
“我不是看好余令,我是看好戚老將軍相信的人,我是看好已經(jīng)故去的袁大人的眼光!”
溫體仁笑了笑,輕聲道:
“我朝歷代先賢都沒做成的事情,你覺得余令能行,那是不是某人和余令成了朋黨呢?”
“哈哈哈……”
劉廷元哈哈大笑,沒有人知道他等這句話等了多久!
他早就想和余令聯(lián)合在一起,可余令根本就不愿意和他們一起,
所以,劉廷元想和余令親近,但不敢說他和余令親近。
這話要是從他劉廷元嘴里被說了出來,等余令入京,余令怕不是會撕的嘴,摳他的嗓子眼。
可這話若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劉廷元愿意借坡下驢。
流言傳著傳著就是真的了。
“朋黨?如果我和余令是朋黨就好了!
將來史書怎么寫,余大人也是一個敢和韃子死戰(zhàn)的猛士,我劉廷元也沾光了!”
溫體仁看了劉廷元一眼,轉(zhuǎn)身對著朱由校道:
“陛下,微臣以為此事不宜輕言,我大明也擔(dān)不起土默特的怒火!”
“溫大人的意思呢?”
“微臣的意思是在目前局勢不明的情況下,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朱由校知道問題又拋給了自已。
見朝中東林官員閉嘴不言,朱由校知道他們這是在防御。
原本以為這一次他們會因為錢謙益也在其中受到群臣的問責(zé)。
沒想到,連一向以孤臣,清流自居的溫體仁都不敢“仗義執(zhí)言”!
可見這朝堂之上東林人勢力大到什么地步!
他們搞走了浙黨,他們其實和浙黨也一樣,翻來覆去,翻來覆去啊。
“葉閣老,你怎么看呢?”
“回陛下,戰(zhàn)場離我們千里之外,臣的意思是立刻派信使去山西,告知邊軍將領(lǐng),嚴防死守!”
“不能兩面夾擊,和余令成首尾夾擊之勢么?”
兵部尚書董漢儒走出朝列,朝著朱由校輕聲道:
“陛下,事情并不是那么簡單,糧草,人員安排等諸多大事都需要從長計議!”
朱由校聞言歉意的笑了笑:
“嗯,是朕的想法過于膚淺了!”
見皇帝虛心納諫,兵部尚書董漢儒退出朝列。
葉向高忍不住看了皇帝一眼,拱手后再次低聲詢問道:
“陛下,河套之事需要決議!”
朱由校抬起頭輕聲道:
“榆林衛(wèi)之事在千里之外!”
簡單的一句話,直接表明態(tài)度,葉向高一愣,再度拱手道:
“老臣請陛下收回余令手中尚方寶劍,天子之劍,余令性子暴躁,是禍非福!”
“我等復(fù)議!”
朱由校望著群臣應(yīng)和的場面笑了,抬起頭認真道:
“余大人是性子不好,可朝中的某些人卻要用手段滅人的族,禍焉?福焉?”
朱由校現(xiàn)在的膽子大了,底氣也足了。
他的底氣有來自余令手中的尚方寶劍,但更多的還是來自御馬四衛(wèi)。
先前的幾百人,如今已經(jīng)達到四千。
養(yǎng)這些人的軍餉都是魏忠賢搞來的,真是有錢好辦事。
朱由校知道魏忠賢有很事瞞著自已。
比如他在城里安置一處宅院,比如他貪污受賄。
比如徐大化、霍維華、孫杰這些御史開始依附他。
朱由校其實什么都知道。
朱由校一點也不擔(dān)心魏忠賢做大。
他的根在宮里,他的根在自已這里,沒有自已,他什么都不是。
一道口諭,陳默高就能輕易的解決他。
因為他是閹人,他是自已陽光下的影子。
“陛下,臣侯恂、江日彩有事稟告,臣等愿意為國舉才,神宗四十六年恩科進士袁崇煥愿以身許國……”
朱由校一愣,回過神來忍不住道:“誰?”
“袁崇煥!”
朱由校想起來了,前不久兵部也推薦了這個人。
他自薦去遼東,在兵部的詢問中,排兵布陣對答如流。
朱由校記不住這個人,但記得他的話。
這個人太狂了,成了經(jīng)天緯地之才,寸功未立,出口就是平定遼東。
他說:“予我軍馬錢谷,我一人足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