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錢這事非我杜撰,天啟二年,榆林衛(wèi)殺死襖兒都司使者60人,以明朝提供賠償銀而得以解決,榆林衛(wèi)一直敢打,但一直憋屈。)
土默特張口要二十萬。
丁一或許不是一個好御史,但他絕對是一個飽學(xué)之士。
他能清楚的記得土默特部發(fā)生的各種大事。
“呸,二十萬?”
丁一一聲冷笑,淡淡道:
“正德五年,你們草原各部在襖兒都司發(fā)生了右翼之戰(zhàn),亦思滿太師敗了,達(dá)延汗上位!”
“那又如何?”
“哈哈,如何,之后兀魯思孛羅死了,兩大萬戶鄂爾多斯和永謝部的首領(lǐng)滿都來、亦不剌帶著殘部逃往甘肅、青海一帶!”
“他們的子孫可是一直不服你們!”
突刺格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所以,我們的大汗在成吉思汗八白室靈堂前重新宣布汗號,正式即大汗位,這代表著我們才是孛兒只斤的純正血統(tǒng)!”
“所以,你們在前不久丟了青海和河西走廊!”
這話極其扎心。
丁一覺得還不過癮,猛揮長袖,大聲道:
“所以,你們土默特的統(tǒng)治權(quán)仍握在異族異系的大大小小的首領(lǐng)和頭人手里!”
“也就是說你們大明覺得十萬還是多了對吧!”
“對,我們只能給三萬!”
“六萬!”
這一刻的丁一有了氣度,輕蔑道:
“我們大明不是不敢打,也不是怕你們土默特,我們是在嚴(yán)格遵守祖上的盟約,我們在遵守隆慶之制!”
突刺格嚼著嘴里的茶葉,淡淡道:
“可你們的沈陽丟了,女真做大了!
你也說了,我們土默特首領(lǐng)和頭人有權(quán),萬一哪天他們沖到這榆林來了,可別害怕!”
“當(dāng)年的俺答可汗比女真更強大,現(xiàn)在呢!”
“你找死!”
“來,殺了我,殺了我可是一分錢都沒有了,你敢么,你只是一個使者而已,你不是順義王!”
丁一脖子長,故意伸長之后更長。
“六萬!”
“三萬!”
“五萬!”
“三萬!”
余令偷偷的聽著,心里很不是滋味。
這就是大明,朝堂的每個人其實都知道土默特根源問題在哪里,可所有人都裝著看不見。
曾銑卷入嚴(yán)嵩派系斗爭而含冤而死。
因支持陜西總督曾銑的河套收復(fù)計劃的夏言也死了。
原先的派系之爭,現(xiàn)在成了更加惡劣的黨派之爭。
所有人都在窩里斗。
其實朝堂上的人都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可他們卻都想著先把對手按死,騰出手來再解決這些小問題。
“刀筆吏指揮刀劍客啊!”
余令不打算再聽了,無論給砍價砍到什么地步,余令都沒想過給一分錢。
曹變蛟等人已經(jīng)把行軍路線做好了,計劃也做好了。
等使者一走,余令就準(zhǔn)備過黃河了!
這一次余令準(zhǔn)備學(xué)奴兒的打法來打前河套。
余令回到城主府,灰撲撲的謝大牙正蹲在火爐邊,一邊吹氣一邊把剝好的土豆往嘴里塞。
模樣像個餓死鬼。
“找到了沒?”
“找到了,通過縣志的記載我們找到了,還能用,我已經(jīng)招了一群流民在挖了,準(zhǔn)備擴大產(chǎn)量!”
余令笑了笑,蹲下身子和謝大牙一起吃。
“我給你錢,按照長安那種方式來,把這群人固定起來,以后他們就專門干這個活兒,等到明年開春就好了!”
謝大牙點了點頭,輕聲道:“令哥,這個好用么?”
“你知道“猛火油柜”么?”
“不知道!”
“北宋曾公亮和丁度寫了一本書叫做《武經(jīng)總要》,里面有種武器叫做猛火油柜,這是一種以火藥來推動油脂的噴火武器。”
“你會么?”
余令笑了笑,無奈道:
“我不會,我只是在趙大學(xué)士給我的書里看到過,書里有詳細(xì)的制造步驟,匠人應(yīng)該會!”
“厲害么?”
“戰(zhàn)場上沒有厲害不厲害,只有使用得不得當(dāng),若是步卒交戰(zhàn),咱們這邊有一群手持“猛火油柜”的猛士……”
謝大牙打了個哆嗦。
石油提煉后他試了,這玩意真狠啊,在水面上都能燒。
這要是搞到人身上,只能看著他活活被燒死。
“那我好好去做這個!”
“嗯,不要怕花錢,我著急用!”
“好,我抓緊!”
余令點了點頭,輕聲道:
“這一次打完前河套,若是咱們勝了,你就單獨領(lǐng)一堡,這不是我的空口承諾,這是你該得的!”
謝大牙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當(dāng)初因為能吃,人緣又不好,被人趕出了武功衛(wèi)。
本以為這輩子就跟其他人軍戶一樣成為上官的奴仆。
沒想到如今的自已可以管一堡之地了,隨便的一堡都比武功衛(wèi)的人多。
“哥,我……我能行么?”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位置不動對下面的人不好,他們會沒有盼頭,回去后挑選一個能代替你如今位置的人!”
“好!”
“見了修允恪跟他也說一聲,你們跟了我這些年,應(yīng)該往上走走了,得給后面的人機會了,明白么!”
“明白!”
謝大牙覺得今天的土豆都帶著甜味。
余令知道自已必須走勢力擴張這一步,不走就聚不了人了,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的道理在官場也能用。
發(fā)財是一部分,誰不想往上走一走?。?/p>
使者突刺格走了,應(yīng)該說滿意的走了。
這一次他們又得到了五萬兩銀子,這些年雖然不多,分到頭人手里沒多少。
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一如既往的懦弱。
今后依舊可以用這個法子從大明身上搞錢,派兵往前一壓大明就給錢,這種活哪里找啊!
所以,五萬根本就不少。
又不是一次性的。
給五萬的消息被人放出來了,榆林百姓望著余令的眼光已經(jīng)帶著不滿了。
望著那一車車的糧草,物資往城外運有人甚至哭了。
這種屈辱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大人,我們不給行不行,你給發(fā)餉銀,小的還能提刀,咱們和他們打,小的不怕他,小的不怕……”
“他娘的,就是這狗日的和韃子商議的!”
作為給韃子送錢的副使丁一倒霉了,不知道從哪里扔來一個土疙瘩,重重的砸在他的腦門上。
砸的他頭破血流。
見到這一幕的韃子使者眉開眼笑。
他喜歡看到大明人無可奈何的樣子,喜歡看到他們?nèi)枇R自已官員的樣子,窩里斗的樣子。
這一刻,他有無數(shù)的幻想。
榆林沒錢,只能用各種物資來湊足五萬兩銀錢。
王輔臣帶著一千人,押運著物資慢慢的朝著黃河而去。
這一千人里沒有一個瘦子。
這一千人全是跳出來的精銳。
他們會押送物資進(jìn)入黃河對岸的韃子營地里,然后他們會用一千枚火藥彈教土默特做人。
余令等人會緊隨其后,會以最快的速度過黃河,和王輔臣等人匯合,然后毀掉前河套。
等待第三波軍戶前來,余令就準(zhǔn)備刮地皮。
糧草余令就準(zhǔn)備了五日的糧草。
沒有糧,沒有馬草,可敵人有,他們的就是自已的。
余令用破釜沉舟的方式來告訴所有人,這一戰(zhàn)必須勝。
古祿格望著越來越近的大明人,他忍不住道:
“春哥,我再跟你確認(rèn)一次,我的兒子真的活著么,你對著薩滿神發(fā)誓,你告訴我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春哥拔刀割破手掌,鮮血涂在額頭:
“我發(fā)誓……”
望著發(fā)血誓的春哥,古祿格松了口氣。
葉赫部覆滅當(dāng)日,族長葉赫·布揚古臨終前就是以血誓發(fā)出“覆滿洲”詛咒!
“夠了么?”
“我兒子活的好么?”
“活的很好,他不知道你活著,這一次回去,你若是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你說他得多開心!”
古祿格望著天空笑了。
他覺得這就是神靈的安排。
如春哥所言葉赫部還沒滅族,自已這些人只要有一個活著,“覆滿洲”就是自已最終目標(biāo)。
“余令是大明人,值得信任么?”
“你的兒子很好,一天三頓飯,頓頓吃飽,這都是余令的安排,余令算的很清楚,越是如此我越放心!”
春哥深吸一口氣,他又想到了遼東的大明官員。
春哥清楚的記得他們求自已時候的嘴臉,也清楚的記得他們讓自已滾回草原吃草時候的蠻橫。
“古祿格你看,我葉赫部即將再次擁有屬于我們的牧場了!”
古祿格笑了,笑著笑著笑容就變得猙獰了起來。
是啊,如果贏了,自已這條喪家之犬可以有家了。
“過黃河了!”
春哥收斂心神,松了松皮帽子繩扣,看了一眼身后,跟著他一起來的族人點了點頭。
一邊悄然分散,一邊松帽子的繩扣。
他們知道這群大明人有多強,殺瘋了的情況下把自已嘎了咋辦?
如果俯瞰,就會發(fā)現(xiàn)葉赫部的族人已經(jīng)把馬場圍住了。
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有一顆震天雷。
一旦王輔臣發(fā)動,他們就會點燃震天雷扔到馬場里,制造混亂。
趙不器望著冰面下面,他總感覺有人會抓自已的腳。
當(dāng)年就是這里,余令以“人祭”拜天。
“歷代先祖圣賢在上,死去的大明將士在上,晚輩趙不器又來了,庇佑我,庇佑我大明,我們回來了!”
過河了,草原各部的頭人伸著腦袋數(shù)著馬車的數(shù)量。
牛成虎望著身后,望著騎在馬上把自已等人圍起來炫耀武力的韃子。
牛成虎低著頭扛著大旗繼續(xù)往前。
此刻,他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望著身前的趙不器。
望著火折子在他指縫里跳動,望著他把火折子扔到馬車?yán)?....
望著他猛地一刀插在馬屁股上。
隊伍里的戰(zhàn)馬突然發(fā)瘋了,拉著一車貨物朝著人群瘋狂的沖去。
草原人哈哈大笑,一群人前去鎮(zhèn)壓慌亂的馬兒,這是他們的錢,可不敢跑了……
待看到馬屁股上血淋淋的傷口,突木爾一愣.....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可他又覺得自已看錯了,伸手摸了摸,聞了聞……
糟了!
“大明人,站在你眼前的是\"八白室\"的首領(lǐng),來自高原的神僧,活佛……”
王輔臣笑了,扭頭看了一眼大旗,朝著眼前的草原貴人撫胸行禮。
起身的那一刻,擱在馬車上的六合長槍順勢而出。
掃腿開槍,轉(zhuǎn)動長槍,后仰蓄力,腰馬合一,長槍擲出……
神僧望著胸口的長矛,冷冷地抬起頭,不解看著數(shù)丈之外的王輔臣,他甚至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轟!
巨響震得心肝一顫。
三百斤的火藥直接在人群中爆炸,平地升起了黑云。
在黑云里,有人四仰八叉地在飛翔,也有殘肢在亂射。
邊緣雖然有人沒飛起來,可卻不知道為何開始吐血,他們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列陣,列陣,列陣……”
“吹角,吹角,牛成虎,他娘的跑快點,跑快點.....”
火銃聲響起,馬車被掀翻,它們成了盾墻。
火折子被掏出,點燃黑疙瘩就朝人多的地方扔,春哥也動了……
一個轉(zhuǎn)身就捅殺了突刺格最信任的護(hù)衛(wèi)。
古祿格也動了,他和春哥一左一右同時發(fā)動。
突刺格身邊的勇士根本就想不到殺自已的刀子會從自已背后襲來。
突刺格想反抗,可望著脖子上的刀他還是明智的松開了拔刀的手。
“古祿格,你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你的肩膀可承受不起我葉赫部一族的未來……”
“所以,借你的腦袋一用,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