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鐘聲響了!
這一次不是帝王崩,也不是皇后薨,更不是英國公張維賢故去。
這次的鐘聲里透著喜慶,透著歡愉。
英國公張維賢很無奈。
望著一頂頂?shù)霓I子來到自已府邸門前,他實在沒有辦法,只好站在大門口,
待看到葉向高也來了,張維賢無奈道:
“老夫我還沒死,進宮去吧!”
京城里其他的臣子也莫名其妙,劉廷元認真的想了想,突然喜笑顏開,大手一揮,直接給府邸的下人進行了賞賜。
“如果老夫猜的沒錯,余守心應(yīng)該拿下了河套!”
前來打聽消息的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消息太驚人了,沒有朝廷的糧草支援,沒有周邊總兵的協(xié)同……
一個榆林衛(wèi)拿下了前套?
余令他是怎么打的?
“我知道這個消息雖然讓人不可置信,但也唯有這個消息才當(dāng)?shù)钠疬@喜慶的鐘聲,走吧,進宮,答案就在陛下的臉上!”
“劉大人何意!”
“若是余令大勝,陛下自然狂喜,汪文言他們坑了余令,陛下看出來了,偷偷的給了余令尚方寶劍!”
眾人點了點頭,明白,可又不明白。
“劉大人,余守心和錢謙益關(guān)系匪淺,按理來講他們這一幫子哪怕不喜歡余令也不會去往死里得罪,他們這是?”
“你覺得現(xiàn)在的朝堂還有對事不對人之分么?”
眾人聞言低頭不語,七十多歲的東林趙南星回來了,說是陛下再三催促把人請回來的。
可他怎么回來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陛下就算是再缺人才,也不會請一個七十歲的老頭回來。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回來了能做什么?
趙南星回來有半個月了,上朝打瞌睡,散朝睡醒了,衙署里一坐就一天。
這還不算,還得找好幾個人專門服侍著。
可他趙南星就是回來了。
這人回來的第一件事直接寫了一篇名為《四兇論》的折子。
亓詩教、趙興邦、官應(yīng)震、吳亮嗣四人為四兇。
這個做事法已經(jīng)不是朝堂上的政見不合了,是要把人定性為奸臣,讓人家后人都沒活路了。
東林人這么做就是想把他趙南星“三君子”之一這個名頭在仕人中“發(fā)光發(fā)熱”。
真要論為官的政績和文學(xué)水平……
“四兇”之一官應(yīng)震能把趙南星按在地上打。
(非杜撰,官應(yīng)震這個人書友可以去了解一下,近乎完美。)
對這些人都這樣,余令這樣和他們政見不合的自然是往死里整。
和錢謙益關(guān)系好是私交,他們整余令是大義。
如今的局面是,不跟他們一起的都不是好官。
說到底,朝堂上的官員幾乎都不喜歡余令,因為余令和皇帝走的太近。
作為一個讀書人,神宗在世的時候為了做官去東廠……
這個舉動近乎諂媚,為了做官臉都不要了!
如此,才讓眾人不喜。
“劉大人,要不要去信問一下郭鞏?”
“不要,他現(xiàn)在和我們已經(jīng)不是一路人了,他屈身魏忠賢,已經(jīng)和東廠搭上線,我們不做這個,我們緊跟余守心就行!”
“余令回京要是知道我們在利用他,怕是……”
劉廷元笑了笑,低聲道:
“我們是在利用他,可我們也是真心在幫他,這一次若真是河套大勝,我們就上書推薦余令為三邊總督!”
“他才多大?”
“你是想說他升官很快對吧,可我不覺得,余令的每一次升官都有功績可查,相比某個姓汪的,呵呵……”
劉廷元說的是誰,眾人心知肚明。
一介布衣入高堂,前不久首輔葉向高還任命這個姓汪的為內(nèi)閣中書。
這操作簡直把所有大臣當(dāng)傻子戲弄,把所有讀書人踩在腳底下。
不讀書都入內(nèi)閣了,說出來誰敢信?。?/p>
群臣進了宮,在內(nèi)侍的帶領(lǐng)下直達乾清宮。
劉廷元來的不算早也不算晚,他看了一眼皇帝,他知道應(yīng)該是大喜。
今日的皇帝很放松,那自然是心里舒坦了!
七十多歲的趙南星來了,內(nèi)侍抬著進來的。
若是不抬著他,等他從金水橋走到這乾清宮群臣怕是得等到下午,等他把氣喘勻,這一天過去了。
“陛下面帶喜意!”
迎接他的朱由校笑了笑,輕聲道:
“是有點事,大喜算不上,勉強算的小喜,趙大人勿怪!”
“嗯,不怪,陛下是圣人,要記得不能喜形于色!”
說著,趙南星嗓門大了些許,看了一眼魏忠賢后繼續(xù)道:
“君主若輕易表露情緒,內(nèi)侍奴仆就喜歡揣測皇帝意圖!”
“朕,受教了!”
趙南星點了點頭,開始閉眼睡覺。
見趙南星坐好了,朱由校這才松了口氣。
這要死在朝堂,后人得如何罵自已,大明這么大,還需要一個七十歲的老人來操心國事。
自已這個皇帝得昏庸到什么地步!
見群臣齊至,朱由校抬起了頭。
“今日朕召大家進宮其實并無其他要緊事,朕只是想請諸位來商議一些事,也想聽聽諸位的意見!”
群臣齊聲道:“陛下請講!”
“遼東戰(zhàn)事萎靡,我朝為求賢能者不問其過往,其意雖好,卻多紙上談兵,試看今日之吏部,兵部……”
朱由校把話說的很慢,可意思卻是表達的很清楚。
所有人都明白,皇帝這是對最近的舉薦不滿了。
自從舉薦袁崇煥成功了以后,朝中臣子都在舉薦。
哪怕不成功,也在舉薦,主打雨露均沾,可無一例外都卡在了內(nèi)閣。
然后就有御史去乾清宮哭鬧。
所以,朱由校今日說這事也算合理。
所有人都不說話,都在等皇帝把話說完。
朱由校望著這幫面無表情的臣子,忽然笑著把最后一句說完。
“朕看到舉薦余右庶的很多!”
朝中的諸位臣子聽到了余令,面無表情的臉有了變化。
如葉向高,韓爌,趙南星,左光斗等這樣的權(quán)臣不由的看向了劉廷元。
劉廷元站起身,他現(xiàn)在無比確定余令是真的贏了。
“是我舉薦的!
今日我斗膽問諸位同僚一言,你們舉薦袁崇煥進兵部任兵部職方司主事,他可有在軍中任職經(jīng)驗?”
“這是兵部考核通過的!”
劉廷元笑了,繼續(xù)道:
“如此,那我繼續(xù)舉薦余令,臣懇請陛下,臣和戚金老將軍一樣,認為余令才是邊關(guān)之才!”
劉廷元挺直腰桿,大聲道:“不都說臣是余令的朋黨么,那臣就舉薦余令入閣!”
“放肆,余令還不是翰林院學(xué)士如何進內(nèi)閣?”
望著跳出來的汪文言,劉廷元瞇起了眼。
余令恨這個家伙,劉廷元又何嘗不恨這個家伙!
就是這個家伙用下賤的小動作將齊,楚,浙三黨變成兩黨。
如今的這個局面,這個家伙又何嘗不是始作俑者。
“我放肆?汪大人,我斗膽問一句,余大人好歹是我朝恩科鼎甲,一介布衣都能入內(nèi)閣,他為何不行!”
汪文言一愣,壞了,這是沖自已來的。
劉廷元一出手就不會停止,雙方早就沒有了余地,劉廷元大笑道:
“你他娘的一個監(jiān)生,還他娘的是用錢買的監(jiān)生,你在老夫面前說放肆?”
劉廷元呵呵一笑:
“老夫就算學(xué)問再差,那也是神宗三十二年的進士,當(dāng)過知縣,去陜西當(dāng)過御史,我都不敢說余大人不行,你配么?”
“你配么”的余聲在回蕩,每一次回蕩就像是一個巴掌,狠狠的扇在汪文言的臉上。
非科舉入朝,是汪文言心底的一根刺,他自已想起這個事都難受。
如今被人大聲吼了出來。
“信口雌黃!”
“我信口雌黃,敢問汪大人,你是哪一年的考生,考官是誰,互保同僚是誰,殿試你的皇帝又是誰?”
汪文言臉色鐵青,欲繼續(xù)反駁,葉向高開口了。
汪文言是他提拔為內(nèi)閣中書的,說是沖著汪文言來,如今這風(fēng)口怕是對準(zhǔn)了他。
這一下,打亂了他的計劃,他還在想鐘聲是怎么回事。
“唯才是舉!”
劉廷元不愿跟葉向高爭,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既然你唯才是舉,那我也唯才是舉,你舉一個監(jiān)生,我舉狀元。
“我也是在唯才是舉,你舉監(jiān)生,我舉狀元,葉大人,你也是朋黨么?”
論口舌,葉向高不怕劉廷元。
可他現(xiàn)在是閣老,哪怕吵贏了劉廷元,那也是他輸。
“袁崇煥想自舉入遼,平遼,他是所有想為國盡心盡力士子的代表,兵部這么做,是為了豎起一面旗!”
劉廷元趕緊道:“陳子壯不夠優(yōu)秀么?”
“陳子壯很優(yōu)秀,但他擅長的是政務(wù),是國史,袁崇煥也很不錯,經(jīng)過了兵部的問答,對答如流!”
“那就是余令不夠優(yōu)秀?”
葉向高不愿落入劉廷元的圈套,話鋒一轉(zhuǎn):“你的意思是說袁崇煥不好?”
劉廷元看著葉向高輕聲道:
“我沒說袁崇煥不好,我只是想說,今日議會,我劉廷元舉薦余令入內(nèi)閣,其他人是人才,還是蠢才我不管!”
葉向高淡淡道:“內(nèi)閣需要票擬!”
“不不,按照祖制,我大明一朝內(nèi)閣成員的選拔流程主要分為?翰林院選拔?、?皇帝直接任命?和?特殊任命三種!”
劉廷元瞇著眼,殺人誅心道:
“內(nèi)閣現(xiàn)在莫非要搞一言堂?”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氣,這祖制又來了!
孫承宗也沒想到今日的劉廷元會這么猛,幾乎用孤注一擲的方式來撕到底。
待今日議會結(jié)束,汪文言怕是會被罵死。
孫承宗站起身,看著所有人道:
“都安靜,今日是議會,不是吵架,聽陛下的!”
朱由校知道這個死結(jié)又扔給了自已。
群臣吵,群臣議事,不好的,得罪人的,難以決定的全扔給皇帝。
也在這一刻,朱由校才覺得自已是個皇帝。
朱由校深吸一口氣:
“劉大人舉薦余右庶之事并無錯,可這樣的一個臣子入內(nèi)閣可惜了,祖制需要遵守,可我們也需要變通!”
葉向高松了口氣,可接下來的一句話讓眾人大驚失色。
“自三邊總督劉敏寬辭任以來,三邊并無總督一職,兵部商議了四年也無一個結(jié)果,朕覺得此事需要一個章程!”
朱由校抬起頭,掃視群臣,笑道:
“諸位商議吧!”
群臣又不說話了,皇帝的這話說得云里霧里,誰也不敢貿(mào)然開口去舉薦。
不是三邊不需要總兵,而是近些年來西北邊疆的軍事壓力相對較小。
大明現(xiàn)在主要的威脅是遼東和和西南的奢崇。
沉默了許久的韓爌聞言開口道:
“陛下,依照我朝慣例,三邊總督一職位為應(yīng)對西北邊防危機設(shè)立的軍事長官,如今西北安定三邊總督一職就顯得沒必要!”
眾人聞言又活了過來,紛紛開口說言之有理。
朱由校等的就是這一刻,手里的木球轉(zhuǎn)的飛快。
余令這些年把這玩意都盤的包漿了,如今又暫時的回到它原主人的手里,盤起來真舒服。
左側(cè)的孫承宗聽到聲響,忍不住一看!
這一看孫承宗徹底明白今日所為何事了。
當(dāng)日在殿試余令就是玩這個被左光斗呵斥了,他知道,河套來信了!
想到這里孫承宗有些不淡定。
“韓大人說的沒錯,可若是我大明的男兒已經(jīng)拿下前河套,斷了歸化城和后河套的糧道和聯(lián)系,算不算西北大事!”
當(dāng)猜測的話從皇帝嘴里說出來,劉廷元狂喜。
當(dāng)這個消息入耳最難受的是兵部和戶部,兵部眾人第一念頭是不可能。
沒有兵部的支持,沒有戶部的糧草支持……
這河套是怎么打下來的?
如果這個消息沒有謊報,沒有夸功,那余令一定用的是非人之法,也就是余令他帶領(lǐng)的人在瘋狂的搶掠。
“陛下的消息哪里來的?”
陳默高見黃尊素開口問了這么一句不合時宜的話,笑著從邊上走了過來,直接走到黃尊素面前不善道:
“這話也是一個臣子該問的,黃大人要做什么?”
黃尊素連忙告罪,趕緊道:
“陛下,事關(guān)重大,邊軍歷來有夸功虛報之嫌疑,臣情急之下的無心之語請陛下責(zé)罰!”
朱由校不在意的揮揮手,瘸著腿的曹毅均走了出來,朝著群臣笑道:
“諸位大人,土默特的使者就在路上,既然你們懷疑,不妨等幾日,幾日之后他們就回來,真假便知!”
劉廷元和左右對視一眼,一群臣子站了出來,齊聲道: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臣等為國舉才,舉余大人為三邊總督!”
孫承宗深吸了一口氣,他明白了,他徹底的明白了。
身為東林一派的他知道他要做什么,他知道,一定不能讓余令成為三邊總督。
一旦余令成了三邊總督,北軍會崛起,北方學(xué)子也會再次抬頭。
“陛下,臣舉薦余令入翰林院,為中極殿大學(xué)士!”
葉向高等人也趕緊站起來,跟著孫承宗一起道:
“陛下,臣等附議!”